笔筏（第一章）

第一章 沉溺·游离

      从床铺支撑起自己的胳膊，许晓柔觉得自己像个章鱼，被自己的吸盘粘住了，扯出一串串黏液。昨晚睡了有没有4个小时？头脑昏沉，像被人在脑门糊了一层层灰布，眼皮都难抬起来。但女生宿舍已经热闹起来了，自己也被推进了一股洪流，不得不动起来。

      这个寄宿学校常年有股消毒水的味道，好像人生来就是为了干净，干干净净地读书，干干净净地睡觉。许晓柔盯着自己校服上的一小块污垢，心里忽然汪起一股悲凉，“我不属于这里。我被种错了地方。”这里适合青松翠柏，也适合仙人掌，也欢迎那些或明艳或或淡雅的花朵。但自己是一株蒲公英，适合长在田头、或者坝上，发发呆、或者随便飘去哪里。

    许晓柔是在一次月考的考场上忽然懵掉的，看着数学卷子，脑子里一团麻绳，越搅越乱。晓柔数学成绩一向挺好，但那次几乎交了白卷。不知道怎么解释好，晓柔跟班主任说自己考试的时候肚子疼的厉害。班主任表示很理解，拍拍她的肩膀，毕竟偶尔身体抱恙没啥大不了的。但她心里也并没有好受，月考的排名一下子掉了下去，自己的心也掉了下去，关键是，她觉得这可能不是“偶尔”。

      晓柔晚上经常睡不着，烦躁的很，觉得很多题还没有刷，很多知识点不够熟，成绩下降后老师同学看自己的眼光都变了，离高考只有7个月了，会不会一切都来不及了。越挣扎越是掉进漩涡里，被一波波的浪头拍打，溺水越来越深，胸口越来越沉。时而又像是躺着悬崖边，僵硬的身体不得不翻身，但一翻身，旁边的石块都簌簌落下，仅存的一点睡意也都被惊跑了。

      睡不好，精神就特别涣散。简单的题也能做，但深入思考不了。好像有个恶魔在拉扯自己的神经，拉得越来越细、越来越长。刷牙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微胖的体型，脸上的几颗痘痘这么分明，本来成绩让她稍稍有些宽慰，但现在看起来，成绩也背弃了自己。关键是，这还不是努力就可以的事情。越努力，越焦虑。越焦虑，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没精神、越来越笨。

      而“笨”，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就像被堵死了自己的最后一条退路。她不够美，不够可爱，在人群里很容易被淹没。她不知道抹掉了“成绩”和“努力”的微光，自己还剩什么。

    原来有些很简单的事，现在异常困难起来。跑步腿像灌铅，晨读时张嘴都难，保温杯里的水凉透了也想不起来喝一口，几节课也去不了一次厕所。去了厕所也是一样，小便都要发一会呆才尿得出来，大便更是慢腾腾地挪不下来。一直在出神，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想出来。

      班主任终于察觉出有些不对，他把晓柔叫到了办公室。“怎么了？好像最近有点低落，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他的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闪烁。晓柔低下头去，忽然就感到一阵委屈，一团棉絮堵住喉头。“就是睡不好。曾老师，我觉得好累。” 晓柔嗫嚅着。“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尝试着放松一下。”

      我是不想放松吗？是放松不了啊！晓柔心里嘟囔着。  “老师，我能不能申请走读？我想先不上晚修，调整一下，行吗？”晓柔家离学校不太远，踩单车也就二十分钟，之所以之前选择寄宿，是妈妈坚持要自己锻炼独立性。

      “行，你先试试，先试两周吧，调整一下！”班主任像下定决心一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曾老师是好老师，晓柔想，希望自己不要辜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