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云梦山

（一）不跑不中

二零零七年八月廿日。

原本想在灵山多盘桓一日，但梦中见有人要盗我的东西，于是醒来就决定离开了。

在大门口见到一张导游图，图上标着与各名人相关的建筑，包括纣王墓、荆轲墓、包公庙、王禅墓、纣王宫、摘星台、鹿台……关于朝歌是不是当年商朝的国都一直众说纷纭，这些名人的归宿或者足迹是真是假也不能确定，但心里还是很想去一探究竟。只是这些景点都太分散了，想想还是留待后缘吧。

在大门外与私人小面包车的司机讨价还价，又允许他沿途多带些人。到云梦山景区大门口的时候已是座无虚席了。

一位年轻女子走过来，透过车窗看了几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对司机说，前面背包的人全票，后面几人合买一张半票。我问司机为什么。司机说当地人前去敬香就是一人五块，而我算外地来旅游的。我心里十分不悦，但也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去售票处购了一张五十元的门票。

过了景区大门，面包车一路开到了山顶。下车后却发现朝拜的地方都在山谷里。同行的一位大姐告诉我，山谷两侧各有所供，一侧是供奉玉皇，一侧是供奉王禅老祖。接着她问我是不是也像许多人一样“家有仙根，不跑不中”？我知道她说的“家有仙根”的人，是指那些长年被各种信息所控制的人，也知道这些人如果不顺从这些信息的指引，不按要求往特定的地方去，就会被各种搅扰得坐卧不安，甚至是折磨得痛不欲生。这种被主流科学界视为封建迷信的现象，在当地很普遍。

我问她怎么会相信这个的。她说曾经有一次身体不舒服，求医未果，只好去请教附近的高人。高人说这里的玉皇三次跟她打令，也就是传达命令，但她都没动，于是对她略施了惩罚，然后指点她到某处三清殿去拜拜。她一拜，果然疾病顿消。我当时一边表现出惊讶，一边在心里暗想，三清殿里不是供奉着三清吗？玉皇打令，去拜三清意义何在？但我也知道，玄界的事情不是阳间的逻辑可以说得通的……

顺着山路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走到了景区牌坊前。

（二）鬼谷道场

云梦山一带曾是殷末四代帝都的所在地。当地的人们更愿意将鬼谷子称做王禅老祖。当年他就是在这里传授兵法与道学，带出像孙滨、庞涓、苏秦、张仪、毛遂、尉缭、茅蒙等一大批军事家的弟子，所以人们常说这里是中国最早的军事学校。

有人说鬼谷子是老子的再次转世，对此说我颇不以为然。我认为他的思想与做法都与《道德经》的精神背道而驰。他的一众弟子虽然影响了中国的历史，但“其事好还”，套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出来混的终须还”，一个个不但没有全身而退，没有“长生久视”，更多的还是“自遗其咎”……

老子在经书里说：“天下神器，不可为也。”又说：“民之难治，以其智多。”鬼谷子与他的弟子们不仅足智多谋，而且都在为天下之争而不遗余力。而两千多年后的我，一边熟读着经书，一边却膜拜于这些智巧之术，不辞辛苦地想过来得到些点化，让自己的钱袋子更丰盈些。这样想的时候有些惭愧，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无财不足以养道”……

怀着矛盾的心情走在一条古道上，渐渐感觉到南北两边高山的巍峨。放眼望去，发现供奉着玉皇与三清的南山如虎，供奉着鬼谷子的北山如龙。两山表面平静，其实龙虎相争。

我先往南山去，在玉皇三清殿里分别敬过香后转到了北山。

在北山有个很空阔的平台，鬼谷子就手持经卷傲然而立着。在他身后的右侧有座殿堂。受自然地形所限，殿堂进深很小，但因为里面除了鬼谷子一人的坐像外另无他物，所以又显得很空旷，鬼谷子也显得很落寞。我感到有些意外，也有些心酸，不由自主地将口袋里的零钱全翻出来放到了功德箱里。环顾四周，这里连张供桌也没有，平时也应该没有值殿的人，这功德钱不知道被谁收了去。

出了殿门往立像的左边去有个水帘洞。据说这里就是当年鬼谷子传道授业解惑的地方，也是军校的教学大楼。进入洞口依稀可见地上的槽痕，看陈列在地上的介绍词，说这是当年的牛车驶过的痕迹。顺着石径小心翼翼地走，但仍然一脚踩空踩到了水里。湿着双脚继续前行，但是很遗憾，里面阴暗潮湿，行走多有不便，我只能往里面走了大约五十米就原路返回了。出来后听人说里面供有神像，但我无缘得见。至于水帘，则连个声响也没听见。

洞口的左侧边还有个小洞。几位香客在小洞口正热火朝天地议论着。有的说里面供的是骊山老母，有的说是泰山老母……我心里嘀咕，塑像中的老母不都长得一样吗？却不知道他们是依据长相还是衣着穿戴作出了不同的判断，还是向神像打听过了……

从平台下去往右拐是舍身台。据讲解词上介绍，当年凡来求学之人都必须从数米高的石崖上跳下来，以示勇气与决心。抬头看看，大概几人高。想想当年也不是混凝土地面，这个高度跳下来也就还好。估计这多是杜撰之说。再看看两旁的上圣庙与鬼谷台，也多为后世仿制，不足为道。

（三）孙膑际遇

看过了这些景点，一步步再回到了二道门处。出门向右，是尚在建设中的五里沟。这是两山之间的峡谷。走在其中，看着两旁耸峙的峰峦，我似乎可以感受到暗藏的凶险，感觉每寸林木间随时都可以涌出千军万马，无数叫嚣会瞬间穿过层层迷雾……

在行走了大约一公里的地方，看到了孙膑墓的木牌。上面写着墓穴在距离谷底八十米高处的悬崖上，是平坦的青石板上凿出的一块石棺位置。我眼力不济，举目遥视一无所见，但思想仍旧炸开了锅。这个墓穴是孙膑生前亲自所选，还是鬼谷子为他量身打造的？身居险要之处，是为了避免仇家报复吗？

从云梦山走出的弟子们各有际遇，各自都留下不同的典故供后人回味。孙膑与庞涓之争算是诸多弟子中最有名的故事了。两人同室操戈，结果一个伤一个亡。苏秦与张仪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前者主张合纵抗秦，挂六国相印显赫一时，最后却因联盟解散，身陷权贵争宠恶漩，被齐国大夫刺杀，最后自愿尝车裂之苦以找到真凶。后者则是主张连横，贵为秦相，却在秦惠王去世后失宠，远避魏国，次年抑郁而死……

眼见自己的弟子们都没落得善终，鬼谷子心里不知作何感想。如果这些孽缘会生生世世的延续，他是会冷眼旁观，还是终有一天会出手化解掉呢……念及于此，感伤的情绪不禁如河车运转般，乘了初秋的山风去四处盘旋……

再往前走是老龙洞、魔壁、五里井，井旁有后人修建的孙膑祠。一座小小的祠堂演绎着自古以来成王败冠的人间铁律，只是我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他的宿敌，不知庞涓的魂魄后来皈依何处……

孙膑祠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开门，所见景区后门也封闭着，于是原路返回。

（四）家有仙根

走出五里沟，在离停车场不远的地方找了家旅社，又在他家要了盘青椒炒蛋，应付了晚餐。到房间感觉有些累，于是先睡了一觉。醒来再次踱步到鬼谷子的露天广场前。

夜幕四合，香客们在广场上垫了被褥准备安睡。我很奇怪哪里来的被褥。有个香客说可以找值殿的师傅去领取。我很惊讶，白天不仅没在殿堂里看见人，而且里面空无一物，哪里来这么多的被褥？神奇的事情也不止这一桩。此时有位老汉像中了邪一般，口里念念有词，说是接到了某位大仙的指令，正在帮助别人处理问题。周围人见怪不怪。过了一会儿，更多人接到了各种大仙的指令，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孤单与异类，于是悻悻地离开了。

回到房间，发现卫生间里的水是真正的山泉水，大概就是白天没有谋面的水帘洞里的水。虽然冰冷刺骨，但入口有丝丝甜味。我用它洗了脸，又简单地擦洗了身体，然后又洗了脚。一夜安睡。

2007.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