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话巴山夜雨时
却话巴山夜雨时
有关四川的记忆，广汉的回味最厚。
逛街的时候常常下雨，我像在梦中，恍惚而迟疑，和先生坐在人力三轮车上，我拨开一点缝张望这个雨中小城。马路很干净，不宽不窄正合适；有年纪的老房子站在路边正好，多是平房；因此天空虽然阴着，但没有被占据太多而变窄小，仰头，望不到边儿的灰云静静地覆盖我所走着的大地，空气温润可亲，让我的皮肤不由自主细腻起来。
我喜欢广汉的江水，白而安静，不宽也不窄，江水中间有几个微微突出的“小岛”，有鸭一群群地游来游去，四无人声，萧疏旷远；我喜欢广汉江边的那条小路，总也干干净净很清爽；路边又总有绿碧如荫的大树，老乡们坐在树下摆个小摊儿卖着小东西，慢吞吞地闲闲说话，没有人大声嚷，也没有汽车大声滴，有时候正午时分路上除了我们俩而再没有别人走，安静地好像回到一百多年前。
我一直记得我在广汉老街上遇到一个蹲坐地上耍石头玩的小男孩，他大约十岁左右。他脚边的蓝布上摆着一溜好玩意儿——龟啊，马啊，老虎啊……不多，总共六个，编得很精巧，还全是细细的竹条编的！我爱极而叹赏，全都买下来。这套竹玩具放了几年，一直很喜欢。后来慢慢发干，我舍不得丢，再后来因为搬家破损变形了，只好丢弃。
在广汉，我还在一家窄小的衣店里遇到一套裙子，买下来，穿到今天，已经二十年了。
这套裙子是我最喜欢的，它面料上的花纹我再也没有遇见。抽象纹样异常古雅含蓄，颜色搭得非常协调非常雅致，穿在身上，可以非常放松地走路，像穿着袍子般自由自在。三件套我可以搭配着穿，我可以穿两件，也可以穿一件，三件套起来，则意味着秋凉了。这套衣服的风格，怎么说呢，对了，就像三星堆给我的感觉，奇异而古美。那一夏买到这套衣服后，几经波折，没有褪色，没有走型，到今天，病后已经大大增重了的我，居然还能再穿上这裙子！但可惜
却话巴山夜雨时
，已经不再是那份飘洒逍遥的味道了！收起来，做个纪念吧。
买衣服那日，我在街上遇到一位卖白兰花苞的老太太，两朵花苞扎一组，串根儿红线绳；她满脸沧桑的皱纹，但是笑眯眯的，告诉我，戴上这花罢，香着哪！还可以挂在蚊帐旁哩。有意思的是，花香随身与否，感觉大不相同，回家后，小侄女立刻尖叫——二婶儿你好花香啊！我顿觉生活可爱了一倍不止！
当年我们在这里结婚，逛的第一个公园就是著名的古“雒城”。园林风格非常古雅秀美，园虽不大，但风景很有层次，亭台楼阁水去云回。坐在水塘边，静静地什么也不干的人，有的是，仿佛尽是仙人来这里消磨时光。湖中横跨一桥，背映青碧水色天光，我穿着一袭淡红布裙，手执一把伞，回望先生，希望自己能在他的镜头里充当一次古典“美人”，可惜相机离我有点远，后来洗出的照片我眉目不清楚，但真是一幅画的效果，我很喜欢。我的愿望是有一日，我来，独自来，拿一本喜欢的诗，坐在水边的茶馆里，静静地读，累了，就躺在老竹椅上，闭目养神，水波流转，菡萏花开。
三星堆文化遗址是我每次去探亲必去的地方。那个沉睡于地下的古王国，神秘而坚实地留下大量物证，却没有文字记载。前后去看了四次。当时我正在学的功课里有老师专门讲到“工艺美术”，使我对古老文明非常感兴趣。拍了很多照片记录此行。或许有一天可以破解类似像三星堆这样秘密的过去世界，让我们知道当年的旧事。在三星堆博物馆的场地里，放置着一段极粗大的乌木，也是神奇的珍宝，从河里捞出来的，至少8000年的年龄了。每次面对三星堆和乌木，都会觉得地老天荒，不过也是一阵风而已，“香象渡河，截留而过”。
广汉这个地方不平常，连老天爷都眷顾着，在近几年的大地震中它都躲过了，安然无恙。不知道它今天变成什么样子了？还记得夏天雨后，夜里蛙声不绝于耳，清新空气透窗而来。炎热了几日后，我应该可以香眠了吧？但我没有这个福气，蚊子只盯着我咬，我换哪个屋子，哪个屋子蚊子就多，蚊子欺生，验明了我的外省人气味。
不去广汉11年了，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依旧小而秀美？小城的变，不能太粗暴，不历经时间的细细磨练而变，一下子就把一座老城到处添盖新而高耸的粗暴建筑，历史的遗迹无影无踪，现在的中国大地上，到处都是这样的景象，我很厌恶。我不希望广汉变，“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我可以继续低吟着诗句，慢慢怀想它的丝丝情味——“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2014.5.20
附记：
最后一次去，距今已经11年。我的宝宝已经两岁了，我和先生去三星堆博物馆，把孩子交给奶奶照顾，结果午饭后，宝宝不肯让奶奶睡在我睡的地方，自己躺下乖乖地等着妈妈，熬不过困，终于睡了，醒来又爬起来哭着找妈妈，奶奶抱着哄啊哄，抱在窗台上，往外望，说妈妈就要回来了。我和先生刚进校门，奶奶就远远看见了我，指给宝宝看——“妈妈在那里！”我进门后，宝宝直扑了过来。爷爷心疼道：“你们以后不要把孩子撇在家里出去了，看孩子想你们多可怜！”如今这个孩子13岁，上初一，个头1.6米，光阴荏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