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之殇
房之殇
老杨退休后，一下子清闲下来，竟有点无措了，经常在家里发无名火。许是得了“退休综合症”，无药可解。
好在儿子的生意做得火红了，准备迁到长沙去，毕竟三、四线城市的消费水平不高，生意做不大。老杨的脸上又开始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摸着头说：“这小子有点老子当年的干劲。”
人走茶凉呀，老杨当局长的时候，总是前呼后拥，现在我们家门可罗雀。我们决定一起跟着儿子到长沙去住几个月，儿子小军在长沙按揭买了一套房子，孙子也进了寄宿学校。
都说相见容易，相处难。
住在一起，烦心事总是一桩接着一桩。我近几年得了糖尿病，专门买了低脂无糖的牛奶，可是早上一打开冰箱上下找了个遍，怎么全是他们吃的普通鲜奶，明明记得还有几瓶低脂无糖的鲜奶。
媳妇在一旁见了，说：”妈，我忘记说了，你买的无糖牛奶让小薇喝了，她说普通鲜奶含糖和脂肪太高容易长胖。“说完转身走了，丢下一脸茫然的我。
小薇是我媳妇的妹妹，在长沙上大学，本来学校有宿舍可以住，偏偏说住在学校吃不好睡不好，就是要住过来。想起这个大小姐我就脑门疼。我不仅要伺候儿子媳妇，还要伺候她，见了面也是不冷不热地点个头。
我倒不是心疼那几个牛奶钱，要知道我和她爸爸都快70多岁的人了，上趟超市买个东西挺累的，儿子整天忙公司的事情，媳妇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是每次大包小包买回来全是他们年轻人爱吃的东西。
当时我看中的是老朋友的女儿，她性情温柔，可是儿子那时已经和同学好上了，当时我也托人找来了小青的档案，觉得虽家里一般，可是儿子喜欢，我们自然是无话可说。他们结婚之处，小青对我和老杨挺好的。可是现在却越来越不是滋味了。
老杨得了老年哮喘，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气喘咳嗽不已，还有痰鸣声。小青很不高兴地说：”爸爸，你每天早上咳嗽能不能轻点呀。鸣鸣正长身体，要保证好睡眠时间。“老杨气得半天没说话。
儿子小军每天见不着人，好不容易见着面，没说两句话，他就皱着眉说：”爸，妈，小青还年轻，你们多担待。我每天公司里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你们也不要给我添乱。“
想当初，小军决定将公司迁到省城，我们老两口毫不犹豫地将原来的一套住房卖掉，给他们作了首付，可是现如今我们倒成了多余的人了。
我和老杨当即决定回老家去。回到老家，住在宽敞的别墅，终于不用一大家子挤在小小的空间里了，感觉心里畅快多了。可是过不了多久，心里又空落落了。
老杨笑我就是个操心的命，其实他心里更惦念孙子，想想孙子才10岁，就到学校全托。现在年轻人的想法真是难以理解。
好在这里还有女儿，她经常带着外孙过来看我，也算老怀安慰了。
也许是这里的空气清新，又能吃到新鲜蔬菜，我和老杨还在院子了种了一些当季菜，老杨的哮喘也好多了。
快过年的时候，我和老杨正商量着今年过年在哪里过，小军打电话过来了：”妈，你和爸爸到我这过年吧，我们这里买东西也方便，最主要的是鸣鸣也放寒假了，他说想爷爷奶奶了。“
那天老杨可高兴了，别看他嘴上不说想儿子和孙子，我知道他心里是很看重这个儿子的。记得刚退休那阵子，他常常长叹：”唉！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家人才是真的。好在我还有个儿子，以后我还可以投奔儿子呢。“
就这样，我们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年，媳妇小青还动情地说：”爸，妈。以前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们多担待。“说得我眼睛一阵潮热，心里暗暗怪自己太小心眼。
过完年，儿子说：”爸，现在公司业务正走上坡路，可是资金有点跟不上。我准备把转套房子抵押给银行贷款，“
老杨一听急了，说：”那怎么行呢，你们现在就这一套房子，而且还在还贷款，贷不了多少钱不说，还要每个月还银行利息。“
”理是这个理，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呀。“小军为难地说:"爸爸，要不，你把老家那套别墅卖了，钱给我周转一下，你就和我们住在一起，一家人还有个照应。等我赚了钱，我给你买栋更大更好的住。”
我们说要好好想想。
自然我们又想到了老朋友老王两口子，所以专门跑了一趟。谁知老王听了，立马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老杨，人老了就三宝：老伴、老窝和老友。你有自己的房子，就进退自如。两代人之间有代沟，长期住一起，难免有摩擦。而且做生意这个事情，投多少钱是个头。我们都吃了一辈子苦了，好好过好我们的晚年。“
“说得也是，可是现在儿子有了困难，如果不帮一把心里总是说不过去。”老杨深深叹了口气。
老王无奈地说：”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就建议你不要卖房子。当然，最终主意还是你们自己定。“
那些日子我和老杨都是寝食难安，小军虽然没有催我们，但是每次看到他期盼的眼神，40岁不到，头上间或冒出的白发，最终还是感情战胜了理智。
很快我们就卖掉了别墅，把钱转给了儿子。小军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没过两天，他又提出让我临时给公司的职工做个午饭，原来的那个阿姨嫌工资太低，走了，一时没招到满意的。想着能帮儿子就帮儿子一把吧。
这样就只剩下老伴一个人在家了，这老头子平时就离不开人，现在每天一个人在家，心情更加郁闷了，可是儿子也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人选。
就在那天，老杨一个人在家哮喘发作，也许是心电感应，那天我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就回了趟家，好在及时送到医院，不过也在重症病房呆了一个月，由于是跨市住院，老头子的医疗费全部要自理，整整十五万元，儿子自然不说二话，可是媳妇小青却颇有微词。
小青那天在病房外对我说：”妈，我觉得爸爸这个病不是一下子能好的，不如回老家去住院，一来能报销，二来医院都是你的熟人。“
那天晚上，老头子拉着我的说：”老太婆，你跟着我吃苦头了。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还是出院吧，我觉得身体没什么问题了。“
第二天我们就办了出院手续，别说，老杨的精神还挺好的。没过两天，他对我说：”老伴，我想回老家，看看那些老朋友。“儿子当然一万个不愿意，因为老杨刚刚出院，担心身体吃不消。可是老杨却很固执非要回去不可。
我们终于又回到了老家，可是心情真是五味杂陈。我们暂时住在女儿家里，天天出去看望以前的老朋友，他的心情也好多了，脸上红光满面的。我也稍稍放心了一点。
那天晚上，老杨在月光下拉着我的手说：”老伴，我的脾气不好，你跟着我吃苦。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让我来照顾你。“
”说什么傻话，跟着你，我挺幸福的。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一向火爆脾气的老头子那天特别感性。
”哎！看来更大更豪华的别墅我是住不上了。“老杨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谁知这竟是老杨最后在世说的一句话，第二天起床时，我发现老杨已经安详地去了。我感觉天都要塌了。
很快儿子一家也回来了。儿子跪在他爸爸旁边，一个劲地喃喃自语：”爸爸，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本来想让你过个快乐的晚年，却让你受苦了。“
听了这话，我心里更难受了。办完后事，儿子才告诉我，原来公司的业务越来越不景气了，我说不如回老家东山再起，可儿子说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他准备把省城的房子卖掉再辗转广州去做。
”妈妈，我们在广州只能租房子住，如果您过去会不方便，不如先住在姐姐这里。等我干好了，一定给您买房。“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儿子也很少打电话回来，我猜想他的生意不顺利。我只好住在女儿这里，女儿说要给我买套房子住，让我的妹妹过来陪我住，这样我就不会太寂寞。
有次，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隔壁微微传来女儿和女婿的争论声，开始还是轻声争吵，后来声音越来越大。
只听女婿说：”我算看出来了，你爸和你妈真够偏心的。当初他们卖房子，卖别墅，给了我们一个子吗？我无话可说，因为这是他们的财产，爱给谁就给谁。可是如今你弟弟都不管你妈了，住在我们这不算，还要我们给她买房子。天底下有这道理吗？“
接着，房间发出茶杯敲碎的声音，我感觉我的心也碎了。这又是谁之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