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很静很静的夜里，所有人都睡了，老人却还醒着。

“要打赌吗？”死神抱着血刀，慵懒的倚着墙呵欠连天。

老人勉强地笑了一声，胸膛无力地起伏着。

屋外隐隐约约的犬吠声。

很静很静的夜，老人想着。

“离人歌，离人歌，阴阳叵测悲离合……”死神无聊的哼起了小调，半眯着眼瞟向床上的老人。

“怎么样，要打个赌吗，赌你能不能坚持到天亮鸡鸣？”

老人微微地摇着头，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死心了吗？真够无趣的。”死神把血刀往后一带，撑起了身子，走到老人床前。

月光从云里走了出来，泄出的银光透过窗户打在死神的脸上。

老人睁开了眼，看着他显得苍白的脸。

死神咧了咧嘴，他的笑有点难看。

“六十五年前，你在山的那一头出生了，接生婆跟你父亲说你的命不好容易早夭，你父亲不相信，给了接生婆一笔钱后直接轰走了。”

“两天之后，你的母亲坚持不住，走了。那一天你哭得好大声，连你父亲都坚持不住抱着你直用头撞墙。”

“我带走她灵魂的时候，她满脸不舍的看着你，祈求我让她再摸摸你的脸。”

“五十一年前，你的父亲也走了，你拉着他干瘦的手沉默了一整天。”

“我来带走他魂魄的时候，他在摸你的头。”

“四十八年前，你翻过了山来到这里，找到了你媳妇儿，并在这里安了家。”

“四十六年前，你拥有了两个娃。”

“四十五年前，大的那个走了。你媳妇抱着小的哭成了泪人儿，而你在门外抽着烟，那是你唯一一次抽到咳血。”

“当我来带走大的时候，他正趴在你背上脸贴着你的后背，闭着眼睛晒太阳呢。”

“三十八年前，小的在地震中死了，你和媳妇儿挖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他的尸体。”

“我来带走他的时候，他一直在呵着你俩破皮流血的手。”

“三十六年前，你媳妇儿也没抗住，走了。你抱着她僵硬的身体看着太阳慢慢落下。”

“我来带走她的时候，她说不能做老伴儿好不甘心。”

“从此之后，你就一直一个人。”

“一个人的活着，从没想过自杀。”

死神的手摸着老人的额头，冰冰凉的，老人觉得那是一种雪的感觉。

“打个赌吗？”

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这样吗？”

老人沉默着。

“那，你要问什么吗？”

老人哆嗦了一下嘴唇，声音轻微地喃喃着。

死神弯下身子，耳朵凑到了老人的嘴边，老人的声音终于听清了。

“他们，还好吗？”

“你说呢？”

老人又闭上了眼睛，眼角开始湿润了。

死神直起了身子，转向窗户。

那里，月亮又被云挡住了。

随后，月亮又跑出来了。

鸡鸣还没响起，犬吠声仍然隐隐约约。

老人的心跳声停了，呼吸声也停了。

窗外月亮又被云遮挡住了。

“唉。”

不知是哈欠还是叹气声。

离天明，其实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