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1)
小小一堆碎石瓦砾上,插着几段烧得焦黑的木头,做出一副此处曾是一户人家的模样。
黑白无常两个鬼站在瓦砾堆边。
“昨日明明大雨倾盆,不曾想这里竟烧成了这样!”
“想来那人已自行前往世界的尽头,再不归我们去索命了。”
“也罢,也罢,白跑一趟。”
“也好,也好,省了一事。”
他们说完了这几句话,疏忽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惨淡而黑暗的天空瞬间亮得耀眼。
我躲在了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我才意识到我还活着。
昨天晚上,我正在屋子里挑灯看书,屋子外头突然刮起了一阵妖风,差点儿掀翻了我的屋顶,我找了几根木头压在屋顶上,风便停了。
俄顷,大雨倾盆而下,鸡蛋大的雨点儿砸穿了我的屋顶,落到了屋里的地面上,在软软的地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洞。
我在屋子里跳过来蹦过去,极力躲着这些雨点儿,直到后来无处可躲。
我贴着门板,仰头看着屋顶上一个又一个的空洞,再低头看着地面上密密麻麻越来越深的土洞,一个雨点儿砸在了我的脚尖上,痛得我跳起来!
我啪的一声打开门,把那些能砸人的雨点儿全部关在了门内,抖抖索索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柴,划亮了,朝屋顶上一扔。
那火柴竟大如火球,落在了屋顶中央,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屋子都着了火,烧得通红,火光冲天,倾盆大雨都浇不灭它,继而听到轰隆哐当几声乱响,屋子倒了,地上一堆碎石瓦砾。
我从草丛里站起来,走到这堆废墟前,好像看着我的心,一个声音对我说:“你看,你的心已烧成了废墟了,你还会重建吗?”
我答:不建了!废墟也是心啊。
我踩着黑乎乎的石头,在废墟的一角翻出了一个瓦罐子,掀开盖在罐口之上的一个破碗,只见满满一罐的爆米花。
那里面装着的半罐玉米,在烈火的炙烤下,熟成了爆米花。
我抓起一把爆米花放进嘴里,咯嘣咯嘣嚼了两下,迫不及待地往肚里咽,一下子哽住了喉咙,哽得我呼吸困难。
我慌忙一手护着脖子,一只手指伸进喉咙,抠了半天,没抠出什么,倒把喉咙给挠得碎糟糟…天啊,无常鬼不来索我的命,我倒把自己给噎死了。
一滴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滚下。
我难过得吞咽了一下,咕咚一声,喉咙的那颗爆米花竟然滑下去了,它顺着我的食道一直滑到了我的胃里,整条食道都舒坦了,气道也顺畅了,我抚了抚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又捡了一条命!
我为自己感到庆幸。
山下传来了几个人声,我来不及盖上瓦罐,慌不择路,再一次躲进了草丛里。
那几个人很快就走到了废墟边上。
“听说,这里曾经住着一个特别贪心的人,她总说对功名利禄毫不在乎,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吗?”
“也是她作的!好端端的日子不过,看那么多的书干啥呢?这不,昨晚一场天火烧了她的房子。”
“那里是什么?呀!是一罐爆米花,呵!白得了一罐爆米花,这一趟远路绕得值了。”
这几个人在废墟里翻翻找找,带走了我的爆米花,还有一些值钱的金属物件。
我躲在草丛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心满意足地带走了这一切,心里想着:“这样一来,废墟就真的成为废墟了。”
天色全黑了,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了树梢上。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废墟显得越发惨淡。
我从草叶尖上撸了一点儿水喝了,喝得饱饱的,然后躺在草丛里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个喷嚏打醒了我,睁开双眼,一条小狗坐在我的面前。
它姿态优雅地坐在那里,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同情地看着我,好像它才是一个人。而我颓废地躺在草丛里,睡眼惺忪地看了它一眼,好像我才是一条狗。
它不但像一个人,说起的话也颇有人味儿:“和我说一说她的故事吧?”
我白了它一眼儿,心里想着:“你听得懂吗?”翻了个身,背朝向它,嘴上什么话都没说。
“我能听懂!”
它有读心术,竟然听得到我心里说的话!
“对!我有读心术!”
天啊!太神奇了!
我一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抱着膝盖端详着它。
它全身乌黑的毛发,一点儿杂色都没有,清透的眼白里面活动着乌黑透亮的眼珠子。
“你是一条狗,怎么说起了人话?”
“说人话很难吗?”
我一时语塞,盯着它的眼睛,不再说话。
它转过身,看着废墟说:“当无常鬼要来索命之前,必定刮过一阵妖风,必定下过一场暴雨,被索命的人必定筛糠一样地躲在屋子里。这户人家的主人,放火烧掉了屋子,躲过了无常鬼的索命绳,真正让人敬佩!”
“你说她值得让人敬佩?”
“只有烧掉屋子,让自己的内心成为一片废墟,这个人才有重生的可能。我想找到这个人,带她一起走向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