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蛾之火（第一章）

        时间过得总是很快。

　　塞尔维亚纳也孤儿院的屋顶上，阿那朋看着远方的地平线，那一朵光沉重地飘了起来。

　　又是一天，滚烫的光，生命的火焰。

　　阿那朋在屋顶上坐下，感受这一短暂的安宁。在所有人还在挣扎不愿醒来的时候，阿那朋早已清醒地观望这个世界。

　　他就要走了，离开这个地方。听说是一个俄罗斯老头收养了他。其实，谁收养了他，他并不在意。

　　阿那朋从不和那些孤儿玩，也从不讨好孤儿院里的修女们，他只是静悄悄地待在孤儿院。每天清晨，天还没亮时，他都会从孤儿院楼顶小房间的天窗爬到屋顶，看着天渐渐明亮，感受着风安静地吹过。

　　不过，今天的风告诉他，有人来了。

　　久闭的大门被打开了，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杵着黑木手杖，缓缓地挪了进来。

　　阿那朋听到动静，朝楼下望去，正好，遇上来者的目光。阿那朋看见那人笑了，笑得像一个孩子，笑得满是皱纹的脸像朵正在盛开的古菊。阿那朋不明白，那人为什么笑？

　　“阿那朋，回房间去！”孤儿院里年龄最大的修女——大概六七十岁，她从房子里跑出来，站到来者的身旁，朝阿那朋喊道。

　　略过老修女的声音，阿那朋朝下望着来者。那人有多老了呢？他见过的最老的修女站在那人身旁就像个小女孩。

　　“阿那朋，你听到了没有！回你的房间去！”老修女非常气愤地喊道，但喊得太用力，扯到了嗓子，干咳了起来。

　　听到老修女的咳嗽声，阿那朋皱了一下眉，站了起来。

　　“快回你的房间去，阿那朋！”老修女轻捏着脖子，尽全力喊道。

　　阿那朋望了一眼来者，从天窗跳进了房子里。他拿上放在旧桌子上的小钥匙，走出了楼顶房间，然后下了一层楼，朝左拐，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他的房间在二楼的最左侧，离楼梯最远的地方。孤儿们一般都不会跑到那边去，因为老神父的房间就隔在阿那朋和孤儿们的房间之间。为什么老神父的房间要把最左边的房间和其他房间分开，没有人知道。不过，老神父是十分讨厌小孩子的。一见到小孩子在一起打闹，老神父就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凶恶地把小孩子都赶走。孩子们总是害怕地跑得远远的，叫他老怪物，这就让老神父更加讨厌小孩子了。奇怪的是，老神父似乎不是很讨厌阿那朋，还与阿那朋有一丝丝无从而来的“默契”。

        路过老神父的房间时，阿那朋放轻了脚步。他想，要不要和老神父告别，虽然没有这个必要。他又想到，这次离开，那以后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稍稍顿步，他转到老神父的门口，轻轻地扣了扣门边木牌。

　　我要走了。

　　周围安静得吓人，就像人离世时的沉默。

　　阿那朋低头看门缝，那里透着微弱的光，看来老神父并不想回应。

　　奇怪的人，想任何事都是不足以惊奇的，做任何事都是无需理由的。

　　阿那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窗户关了起来。还不能让风进来。然后，他环望了一下房间，一张床，一个书桌，没什么好收拾的。

　　敲了一下阿那朋的门，老修女就把门给打开了。阿那朋转身，看到了门外站着的那位很老的人。

　　“阿那朋。”那人用沙哑的喉咙喊出了他的名字。

　　阿那朋感觉那个人快要窒息了。

　　“阿那朋，”这次是老修女喊的，“这是沃尔玛老先生，是你的收养者。”

　　阿那朋点头。

　　“你可以和沃尔玛老先生说几句话，”老修女说，“但不要太多。”说完，老修女把沃尔玛老先生扶进了阿那朋的房间，然后退了出去。

　　“风告诉你我要来的。”沃尔玛老先生伸出手，想要拉住阿那朋。

　　阿那朋没有躲闪，但沃尔玛老先生的手又垂了下去。

　　“我不该来的。”

　　“我想要带走你，可是，我不该来的。”沃尔玛老先生有些懊恼。

　　“为什么？”阿那朋问。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可是，你来了。”

　　“是，我来了。”

　　阿那朋和沃尔玛老先生就这么站着对视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老修女再次进房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过话。

　　“阿那朋，你已经准备好走了吗？”老修女问道。

　　阿那朋点了一下头。

　　“那你要带走的东西呢？”

　　阿那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钥匙给老修女看。

　　“就只有这个吗？”

　　阿那朋又点了一下头。

　　“好吧，那走吧。”老修女扶着沃尔玛老先生往房间外走。

　　阿那朋跟在老修女的后面，在路过老神父的房门时，他朝木牌望了一眼，算是告别了。

　　到了孤儿院的大门，老修女就不再往前，而是关上孤儿院的大门，重新锁上。老修女就站在大门里，目送着阿那朋和沃尔玛老先生离去。

　　阿那朋能感受到老修女诅咒般的阴冷目光，但他不会回头。

　　只有只会祈祷的人，才会被关在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