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的记忆

时隔多年，那些熟悉、深入骨髓的气味，已经如夏日农村傍晚的袅袅炊烟，消失在暮色四合里。 但是每每走到街头，路过中药店的时候，那些记忆又鲜活起来，苦涩的味道涌进、充斥我整个鼻腔和脑海。

啊，那熟悉难忘的气味，陪伴我走过整个童年及少女时期，甚至在我18岁成年后，仍时不时跳进我的生活。

素日是习惯了这种味道的。它已经融入我们的全部生命，和我们起居生活，就好似亲人一般，丝毫感受不到突兀和隔阂。

而只有外人来家里时，它便调皮跳了出来。

“你们家好浓的药味啊？”一面说，一面会掩住鼻子，欲遮住这种难闻的气味。

“是吗？我都习惯这种味道了。一般也闻不出来。”我用力、细细吮吸了一口空气，的确，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味。

（一）天冬

小的时候没地方玩，山野便是农村孩子最好的游乐场。仿佛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我和只比我大6个月的堂哥，一起穿梭在山上的灌木丛中。

低低矮矮的灌木丛中，细密的叶片之间，总会藏着植物独特抵御外界侵入的方式——一个个小小的恶毒的刺，总会不经意间划破你的小手柔嫩的手心手背。一定要小心哟！

我和哥哥像野兔般，跳跃在丘陵起起伏伏的小山坡间。一片丘壑中，小石头碎般的黄砂上，长着一株独特的植物——它身高不到一米，细碎浓密的叶片簇簇拥拥挤在小拇指粗的枝干上。不得不承认，与那些浑身带刺的灌木丛相比，它是一株美丽的植物。

不知从哪里涌起的文艺心促使我下定决心，将这株植物挖回家种在家门前，尽管我并不认识它，但却如多年不联系的老朋友在街头重逢，心里涌现出阵阵喜悦。

我和哥哥小心翼翼用手把它从土里刨出，并带回了叔叔家。爸爸来了，我们献宝般向爸爸展现我们今天收获的宝贝。

爸爸看了看，说：“哦，你们挖了一株药材回家。”

“那它叫什么名字呢？”我好奇问到。

“天冬。我们平常主要采集它的根入药。”

我和哥哥欢欣喜悦在屋前挖了一个坑，将这株天冬种上了，并偷偷许愿它能够一直茁壮成长。儿童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二）金银花，夏枯草

天气开始有点热的时候，便到了摘金银花和夏枯球的好季节。农妇们总会想办法从农忙之时，挤出时间去摘金银花和夏枯球，为并不富裕的家庭想办法增收。

我那个时候年纪不大，却也喜欢利用周末时间去摘金银花和夏枯球。原因有二：一是可以有点额外零花钱；二是摘金银花和夏枯草也是一个极为有趣的非体力活。

这两项活动只需要“巧劲儿”和手速快，更适合手小巧心思细致的女人，并不是那么适合男人。我却是不管那么多的，带着一种玩的心态，在某个周末夏天的早上，早早吃了早饭，带几个塑料袋便出了门，在山野之间搜寻金银花的痕迹。

夏天一到，灌木丛间，总是攀爬着金银花的藤蔓。细细的叶片之间，便是一簇簇细长白黄相间的金银花。寻一处合适的位置，便打开塑料袋，摘起金银花来。金银花淡淡的花香萦绕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去。手如小鸡啄米般，小心翼翼摘下朵朵花朵，生怕将它脆弱的花身破坏掉。

没多时，身前这一片已经摘得干干净净，掂量掂量塑料袋，已经有浅浅的一袋子。前面还有一大片金银花正在风中摇曳着身姿，我却是迟迟不肯往前了。三月三蛇出洞，早就过了三月三，浓密的草丛间指不定会飙出一条细长的蛇来。我素来怕蛇的，可不敢冒着这个险！

好在这个东西在农村是一个极为常见普通的东西，这里摘完了，那里还有一大片等着你。再寻一处，重复着采摘的机械动作，一两个小时，已经是满满一袋子了。再看看自己的手指上，沾满了金银花嫩黄的花粉，鼻尖也是偷闻香味留下的淡黄痕迹。

而摘夏枯球却并不用去那些杂草浓密的丘陵间。离我家不远有一处大约百来米的山，山上稀稀拉拉长着几棵瘦小的树。夏天来时，整个山上除了攀附着几颗巨大的石头外，便密密长了一层草。那些草迥异于丘陵间那些杂草，根茎发达，盘根错节紧紧吸附在土地之上，然而却长得并不高，贴着地面长出短短的几寸。

夏枯草便瘦瘦弱弱长在这些草地上。夏枯球是夏枯草的的果实，呈椭圆长条型，长在枝头，高高尖尖地向上生长，开着紫蓝色的小花。

待我辛苦爬上这一片山坡时，看到半山坡的夏枯草，心头为之一振。这一大片未曾被采摘的夏枯草是我的天下了。

我玩耍般，并不计较摘了多少夏枯球，时而探头眺望山脚下那一片宁静的湖泊，看一叶渔船缓慢从水面这边划到另一边；时而盯着水那边那个我们称之为“蛇头”的突出的长圆形三面被水包围的地方发呆。这个地方的另一面正对着我家门前，我不知道多少次眺望远方，看到这块神奇的地方时，总是幻想如果我走到蛇头靠近水的最远处，又有多少惊喜等着我呢？可惜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却从未前往那一处，站在蛇头处眺望自己的家，会不会变得跟火柴盒一样小呢？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我时而跳到这一处，报复心态般消灭所有冒尖的夏枯球，时而跳到这一处，看哪个漂亮圆润比较大便摘哪一个。那些刚长出来仿佛嫩得能掐出一团浓绿汁液的夏枯球我是不碰的，不消几日，它就会慢慢长大，何必如此心急将它的生命结束在这样一个午后呢？

太阳醉酒般，歪歪斜斜挂在天边一侧。天气开始转凉，远处的房子烟囱开始飘出缕缕炊烟。该回家了，我拎着半麻布袋的夏枯球踏上回家的路。

这半袋子夏枯球看起来数量很多，却并不重。回到家，妈妈上秤称了一下，最后给了我五块钱。

（三）野菊花

秋天一到，那些小太阳般金黄色的野菊花会一簇簇一团团云朵似的漂浮在在田埂间、泥笆旁，小路边。

秋雨刚过，空气中带着湿润的花香，地面还沁透着一层湿意。邻居家小哥哥叫我跟他进山摘菌子。

我和他一人带着一个小竹篮便踏上了进山的旅程。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进了山。这是个摘菌子的好时节，已经有三三两两农妇们走在我们前面，去树底下、丛毛间、野草里扒拉几下，一颗可爱、润滑、微微张开着伞盖的菌子，便出现在眼前。小心翼翼将菌子根部杂草扒拉干净，再轻轻连着根部一起摘下，放进篮子里。

我和小哥哥一起目睹整个摘菌子过程，又去模仿那些农妇们如何发现菌子采摘菌子，但是很不幸，我和他一无所获，篮子空空如也。可能菌子也会欺负我们这些啥都不懂的小朋友。

农妇们带着满满半篮子的收获回家了。我和小哥哥面面相觑，在山里转了很久啥收获都没有，小哥哥提议打道回府。回家路上，只专注摘菌子的我们，猛然发现山里面草丛间开满了野菊花。一片片黄灿灿的野菊花随风摇曳，身姿非常可爱。

我知道野菊花是能入药的。“不如我们摘点野菊花回家吧。”

“那也行，总比空手而归好。”

我们两个一口气摘了大半篮子野菊花，手指上沾染上了野菊花叶片绿色的汁液和金黄色的花粉。我细细嗅了嗅指头，一阵略微苦涩又清凉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们两个带着大半篮子野菊花回家了。

刚走到家门口，妈妈赶紧迎上来，问到：“今天收获了多少菌子？”

我嘟囔着嘴，表示不满意：“一个菌子都没摘到，我们没有找到。”

妈妈已经将篮子从我手中接过去，看到篮子里满满可爱金黄的野菊花朵，笑着说：“摘了那么多野菊花，也是收获满满啊。”

后面，将这些摘来的野菊花晒干，用作茶饮，茶色略微发黄，菊花香味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