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不痛可以由我们自己决定
一个写字写得很好的朋友给我说过她读书的过程,一本书总会持续地一读再读直到翻开书就知道上下文的情节承转就能背出某段文字,与这本书为伴的日夜才可以话别。我听了有些惊讶,我从不会这样看书,至少看完一本书的短期内不会再看。她说那一定吃不透,我当然也确定,不过还没有一本书让我能持续性地阅读,直到最近再遇见《外出偷马》。前阵子写过佩尔帕特森的另一本《长夜将尽》,两本书有同样的感觉,适合在感到暖暖的冬夜或者有着冬阳晨光的清晨阅读。(有一阵子喜欢在冬天看旧俄小说,那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第一次读《外出偷马》大概是五年前,我记得当时的喜欢,但看完也就放下了,最近重读也有了和好友一样的感觉,这本书就在床头或者书桌上,时不时拿起来重温一段,越发喜爱。
“痛不痛可以由我自己做主,要不要表现出来也可以由我自己做主,我决定把痛藏在身体里,不让它显露在脸上。”这句话是奠定这本书基调的一段话。书中讲的也是“我”过去的生活中,与家人相处的一段成长的过程中发生的事,产生的影响。
故事的开端由一个高潮开始,童年伙伴邀我“外出偷马”,就是去马场偷偷骑马。那天以我不慎落马,两个人淋着暴雨回家作为结束。后来我才知道“外出偷马”的前几天同伴不小心射杀了自己的弟弟。“外出偷马”变成一种仪式或者一种告别。从这个高潮中,笔调转峰,进入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的讲述,渐入其中时,撼动人心的力量才拨云见日。
书中从头至尾作者没有写一句“我”佩服父亲的文字,但是从他的文字里你看得懂“我”曾经多么崇拜爸爸,以父亲为偶像。发现父亲的另一面后,“我”内心的冲击可想而知。少年在自己还看不懂的成年人的世界里想要体味父亲的感受,想理解父亲的做法是有些难度,即使成年之后,有些东西还是无法原谅,无法明白。直到同是年老的“我”直面那些藏在心里的过往和细节,释怀才渐渐浮出水面。
当时的我是如何做的呢?我一面窥视父亲的行动,一面生发出更多问号。但是却什么也不敢说不愿说。大概也许当时问问父亲为什么,会有个答案。可是那些答案如果是真的,是不是自己可以接受的?如果答案是假的,又是不是自己可以承受的?孩子总是有保护自己的方式,有些是成年人忘了的,忘了我们都是从孩子一步步走过来的,有些大人们想帮也帮不了的成长过程。人总是该学会接受成长过程中的决裂与孤独,那些不会不能不想面对的人不知道是可怜还是幸运。
年纪大小不是成熟的标志,也不是可以承接生活里突发事件应对的标志。很多事可能只有过了很久之后因为某种机缘巧合,我们才愿意娓娓道来,也在叙述或者回忆当中获得某种自我救赎。这些事也许会让曾经的我们感受到什么事体无完肤,但也不足以影响整个生命的趋势。这些事就在那里,就在心里。作者在表达情感方面的克制力就像拿着小刀精心雕刻一件必须一点点用力但又看不见力的工艺品。
喜欢佩尔帕特森平稳的叙述,那些文字就像一杯杯醇厚的酒,你得随着钢琴曲背景,随着音乐起伏一点点品味,这些文字用自己的节奏带着你感受着也许平时你看不到的风景,心境。其实有这类书写底蕴的作家有很多,每每翻开书页,读几段确定是我喜欢的这类叙述风格时的喜不自胜,是一种看得见的幸福感。这种平缓的叙述方式也一直是我想学,但是不得要领的叙述方式。
山林雨水,皑皑雪原,阳光和森林,夜空和星辰……我确定我读的是一本小说而不是散文,但散文的美感和小说的质感随处可见。最重要的是作者写的很多心理感受你不用闭上眼睛就可以感觉到:就像你,就像我,在某一时某一刻也有过的感同身受,那些感受通过文字这个媒介传递过来,熨帖了躁动的心,平复了仓皇的不知所措。
只是你不会写,我也不会,罢了。
痛不痛可以由我们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