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微雨🌸🌸🌸🌸🌸

2022-03-16  本文已影响0人  云展云舒

书房议事

崔廷之坐在书案后,看着眼前家主身份象征的、翠色欲滴的玉扳指,内心的想法不如先前回府路上那样笃定了。尤其是看了刚才沈家兄妹俩的打斗,他觉得示弱终归是过于被动。对方昔日的弱小不意味着明日不会强大,见招拆招是上策。

苓娘紧挨着崔夫人,崔夫人满脸的不认同,但是动作轻柔地用绢帕给她擦额头上细密的汗。对面坐着的崔珏抬头看了一眼,复低头不语。崔韬提着的心放回原位,看看大哥,又看看苓娘,若有所思。

沈令仪的脸色阴郁,妹妹出手越来越狠,小时候跟在自己的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可爱劲儿喂狗了?见他学武,她非说防身,也要学。父亲明知道是妹妹的歪缠,偏偏还同意。

禧姑姑一直想和父亲痛痛快快地比试一场,父亲不应战。她使出浑身解数教导妹妹,怂恿妹妹和自己斗,寻找心里平衡。到头来,最苦的只有他一个人。

最兴奋的莫过于郑泽了,他的两眼还在放光。他初来崔家的时候,沈令仪就在,听说他和崔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此后的几年里,背着崔珏,他俩上房爬树、捉弄先生、……调皮捣蛋的事情,只需一个眼神,彼此就心领神会,合作无间。

闹翻的时候,两人互不相让,打得鼻青脸肿,转个身就和好如初。那个时候真的是无忧无虑。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沈令仪突然性情大变,每天心思重重,板着脸,不光对自己,对崔珏都待搭不理的。

郑泽知道沈令仪学了功夫,今天才大开眼界,高手无疑啊。他庆幸自己有自知之明,和崔韬联合起来对他的戏弄不是很过火。否则后果……他不由地坐直了。

他的视线调转,沈采苓这个小丫头,从小就硬气,被他们捉弄,再狼狈都不哭。小丫头背后报复的对象就是他一个,夜晚睡觉时候,被褥湿漉漉的情况都数不清楚了。他抗议,凭什么自己背锅。小丫头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鄙视:谁让你姓郑!他哑口无言。

看看现在,小丫头对自己的亲哥哥都手下无情。身上又是绸子,又是剑的,没准儿还有别的暗器,妥妥地出其不意,非伤即死啊!敢情以前是对自己高抬贵手了。乖乖,这样泼辣的性子以后谁敢娶?

“阿泽,家里给你传信了吧?”崔廷之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静,也打断了众人的心思。郑泽站起来,点点头。

“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崔廷之认真地看着他。

郑泽最受用的就是崔世叔的这种眼神,有鼓励有看重。他一撩衣服下摆,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斩钉截铁地说:“我要迎娶琼娘,这辈子非她不娶。望世叔成全。”

“郑家,你准备怎么办?”崔廷之掩饰着目光里的欣赏。

“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郑泽洒脱地回答。

崔廷之对这个平日里放荡不羁的孩子刮目相待。他继续问:“你擅长什么?如何安身立命?”

“如若没有郑家的束缚,我可以学习很多生存的本领。食,饱腹;衣,蔽体;居,有屋,行,有常。我觉得尽够了。”语气淡淡的,但是有一股不容忽视的上进力量。

“父亲。”崔珏跪在了郑泽的旁边。他是被这些话激励的,瞬间觉得自己的想法也一定要表达出来。

崔廷之有些意外。当年同样是在这间书房,他和自己的亲兄弟们也是跪着,对父亲说的是:兄弟齐心,家族振兴。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崔夫人的表情由惊愕到了然,再到怜惜。崔廷之起身从书里取出信件,递给夫人。崔夫人的手不停地抖动,看到最后,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几十年前,她在闺阁里等待家族“青睐”,那些时光似乎都凝结在“禁婚”两个字上。她是幸运的。她的子女逃不开同样的经历,她吃斋念佛希望他们也是幸运的。佛·祖保佑!

苓娘眼圈红红的,贴心地给崔夫人擦泪。崔夫人笑了,难得一见的情绪外露,声音响亮地说:“这是好事情。确实如妹妹所说—欢喜。今晚,”说着就站起来,把信件放在书案上,“我去厨房安排。”然后拉着苓娘就要走。

“母亲,您请留步。儿子有话要说。”崔珏膝行两步,伸出手拦住崔夫人。

“夫人,稍待片刻吧。”崔廷之开口留人。

崔珏平视着父亲,直截了当地说:“我不会迎娶卢家女。今天以前,我没有认真地去想过这个问题。缘故之一,这个婚约时间够久,对我来说,它就是那薄薄的一张纸,再没有其他的意义。

缘故之二,我承担不起家族的责任。月余了,对外:我对账目一知半解,对每一个铺面里的掌柜所说的行业的术语全然不识。对内:族里的房头及其每一房的人,我亦一无所知。

父亲,我尽力了。但是我注定让你失望了。二弟经常外出,他见多识广,比我更合适。不过我不会回避自己作为崔家子孙应该去做的。我想请您和族老们商议扩大族学,允许族外之人入学。民众得以教化是一件功德。清河·崔氏不是崔家人的专有,百姓参与其中,才有源头活水。

我爱慕沈采苓,我要迎娶的也只有她。她不符合宗妇的各种要求,可是她有她独特的好。想到未来要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同床共枕,我感到生不如死。你们会觉得我背信弃义。正因为我读了很多书,我才更明白无法回应的感情,对夫妇双方都是伤害和折磨。

父亲,母亲,您二位素日是如何相处的?我无需特意观察,你们一直是举案齐眉的。孩儿胸无大志,唯愿得一心仪之人常伴左右,用心经营细水长流般的日子。”说到最后,竟有些泣不成声。

苓娘早就坐不住了,她的双唇翕动,眸中含泪,痴痴地望着崔珏。原来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子玉哥哥说爱慕自己呢!

沈令仪被两个兄弟的剖白心迹震呆了。他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勇敢的?他听得心里发酸,胸口像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崔韬微微闭上眼睛。他的哥哥是整个云国最好的哥哥。他对哥哥的笃信是融入到骨子里的,所以他压根不信谗言佞语,不会做出令崔家蒙羞的事情。苓娘,他睁开眼睛,她的深情表露无遗,那就,祝福他们吧。再次闭上眼睛,紧握的拳头缓解着心中的苦涩。

崔夫人泪眼婆娑。她和卢舜华未曾见过,但是她体会过姑娘家确定了婚约,等待出嫁的忐忑不安和美好憧憬。禁婚,这些人早干什么去了?世间不止一个卢舜华啊。家族是给她们提供了优渥的条件,可她们能自己掌握的有多少?最后得到的呢?

崔廷之头上的天,被崔珏的话硬生生地扯了一道口子。孩子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力了。他由衷地承认郑泽和崔珏的话有见地。

他围着书案不停地踱步,看看天色,他当机立断,吩咐道:“夫人和苓娘去备晚膳,用过以后,郑泽马上就走。我的手书,需要你亲自带给郑老哥。这封信,崔珏和崔韬,你们来看。令仪,饭后和我一起去找福伯。”

众人都动了起来。崔廷之又强调了一句:“用晚膳之前,谁也不许来打扰。”然后坐下来,铺好纸,磨墨,提笔书写。

这一顿晚膳只有崔廷之用得极好。他相信自己的这份奏疏,会让头上的那位满意,不辜负妹妹对家族的苦心孤诣,最终会给崔家一个新的发展方向。当然了,举国震动到什么程度,他无法预计,也不是他应该插手的。

他把漆好的信件,郑重地交到郑泽的手上,叮嘱说:“干系重大,路上不许私自打开。还有,郑泽原来是什么样子,现在及以后都是。我等着你敬茶。”

郑泽接过来,谨慎地放好。崔廷之有些犹豫:“不然,让令仪陪你走一趟?”

“这个真不用。事情反常即为妖。”

“言之有理。”崔廷之颔首。

崔廷之和郑泽、沈令仪一同出了崔府。天边的火烧云红得让人惊心,有它的映衬,街市上的一切都显得暗淡无光。

郑泽对回郑家,第一次这样的迫不及待。慎重起见,他仍旧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吩咐家里的仆从在十里外的客栈住宿。仆从应是,他吊儿郎当地上了马车。

崔廷之暗笑不已,同情起郑老哥来。他和沈令仪不慌不忙地来到米铺,和福伯一起上了二楼。沈令仪在米铺周围继续溜达,几圈以后,身子轻轻一跃,坐在了院子后门旁高高的柿子树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思绪翻滚。

屋子里,崔廷之拿出奏疏,递给福伯,轻声问:“三日能不能送到?”福伯点头,认真地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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