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们的缝纫事业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楼下忽然多了一家布庄。每天站在阳台上都可以看见一字排开的几个花花绿绿的摊位前熙熙攘攘。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妈妈、姨妈、还有更多的阿姨都忽然爱上了女红。

家里热闹了很多，姨妈小姨愿意爬六层楼上来展示她们六七块钱做的裙子。蓝色的风琴布，带有异域风情的花纹，很简单的，不喜欢，拆开又是一块布。姨妈一边说一边侧身展示，裙摆轻扬，居然很美。

我其实有点搞不懂布庄与女红之间的先后关系。但我知道妈妈确实是热火朝天的搬出了缝纫机。那是她年轻时节省开支的宝贝工具，每到过年，她都会跟我们全家人各做一身新衣。现在尽管生活富足了许多，衣服也已经装满了箱，但重拾旧物的母亲显然干劲更足。每天叮叮当当，剪刀与画粉齐上，布料共卷尺同飞。

有的时候，我正在读书，或者是看电视，她忽然满脸微笑地走到我身边，一边说着你试试，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一块布料直接从我头上套下。那一瞬间我仿佛遭遇打劫现场，有一种忽然被装进了麻袋的感觉。

家里人的衣服已经被妈妈承包了。这个夏天她给我做了五件裙子若干睡衣。小宝的衣服更是做完了短裤做长裤。妈妈还给外婆做了好几身家居服。

起先我不太愿意她那么辛苦，劝她，现在的衣服多么便宜，唯品会经常打一折还免费退换。她有些不以为然，再便宜也得大几十上百吧，我买布，十块钱就够够的了。唉，那是没加上工钱呀。共产党一天给你的退休费也有一百多吧，加上这人工，好几百才能做成一件衣服呢。她摆摆手，不能这么算，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今天她问我，楼下又来了些新的布料，我们一起去选些好吗？我正好无事便一起前往。

生意真好。天这么热，店子里没开空调，十几平的房子里居然围了八九个人。布料门口有，屋里的墙上也有，桌上也是，就连地面都堆了一堆。花花绿绿，种类繁多，有棉绸、亚麻、化纤、蕾丝，还有真丝。纯色的、条纹的、波点的、印花的，价格也便宜，十块钱一米，十五块一米的满是。顾客多是四十岁以上的中年妇女，也有六七十岁以上的阿姨。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怀里抱着一小块布头不放手，跟老板讨价还价，是我听过最有意思的还价，一块钱，好不好，一块钱卖给我，就要这么一小块。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老板娘是个面相和善的大姐，说，算了算了，这块布就送给你吧。那位老太太还有点固执，不行，钱还是要给的。来，给你。递过来一个硬币。

在一片详和的气氛中，一个小生意就谈成了。

有人打趣，老板，我这块布两块钱拿走了啊。老板佯装生气，她没钱你也没钱呀，十块钱，最低了。唉呀呀，你这老板，还看人定价呢。明明是讨价还价，屋里却满是笑意和熟络的气息。

我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这些打趣、闲聊，眉眼间的熟络与生动，以及低到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的物价，都让我觉得自己穿越了一般，又或者，这就是父母那辈人的过家家游戏。是布料真的因大生产成本降到极低了，还是有孝顺的子女给父母开了这个杂货店呢？我不得而知。但看到她们忽然恢复青春的生动笑容，我决定，支持妈妈把她的裁剪事业继续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