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结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1.
秦碧一睁开眼就听到手机不断传来微信提示音，她看着窗帘发了一会儿呆，窗外的阳光刺眼地从缝隙里射了进来，看来又是炎热的一天。
又躺了半晌才懒懒地伸手把手机拿过来，心里暗忖:谁大清早发这么多信息？
单身且懒于交际的女人，也就没什么朋友。只有几个大学同学偶尔有一搭没一搭聊几句，频率大约三个月一次。不在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实在也找不出话来说。
同事嘛，秦碧坚持不与她们做朋友。办公室是非之地，孤独是明哲保身的良策。她只是做人事工作，不必跟谁套近乎。
周末早上发信息来的只有招聘网的业务员会不断问候或推荐，还有就是淘宝的收货信息。
秦碧解开屏保，微信未读居然两百多条，她瞬间瞪圆了眼:什么情况？
她迅速点进去，聊天界面顶端多了个群，还在不断增加未读信息，群名叫:过去的时光。
打开一看，原来是高中同学群。她心跳“咯噔”差点漏了半拍。
2.
“高中”是秦碧情感中一个最隐蔽的存在。过去的十年间，她无数次幻想能重逢那个人，发生一段故事，然而并没有。
孤单寂寞情感空虚时，她会恨恨地想:如果上天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一定不顾一切抓住他，面子算什么？
可大部分同学高中毕业后就失联了，也包括他。他是高二从隔壁市转学过来的，听说是打架被处理的，又听说是复读。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秦碧起晚了，踩着点跌跌撞撞冲进教室时，看到自己坐位后坐着个陌生男孩，一袭白衣，眼如碧波。
那一瞬，秦碧只觉目眩神旋，脚下一个不稳，“啪”地跪了下去。教室里响起一阵哄笑。
秦碧脸上灼烧一般滚烫，狼狈地爬起来。低着头在哄笑中走向坐位，眼角的余光瞥到他低着头，无动于衷的坐着，仿佛周围有一道天然屏障，把他隔离在外。
她舒了一口气，自我安慰:幸好他没看到自己的狼狈！
秦碧没有倾国倾城之貌，也不智商过人，在班上是个小隐形人。不闹事，也不早恋，也不离经判道，有三两个老老实实聊得来的女同学。
她默默地学习，乖乖听老师的话，尽力做好本分。班上同学早恋绯闻满天飞，她只是看着不说话，也不掺和。
谈恋爱！在她的认知里该是大学里干的事。那些青涩轻浮出风头的男生，她看不上;学习好，长得好的男生，对她没欲望，她也就不做妄想。
她知道，她的高中将在努力中度过，考个大学，毕业找个朝九晚五的工作，遇到个门当户对的人，一生就这样安然平淡。
可明哲的出现却把她那寒冰深井给搅得稀里哗啦。她信了一眼万年这个词！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只要一秒！
3.
那节课，秦碧觉得脖子异常僵硬，明哲就坐在后面，她一转头就能看到他，可她不敢，却又浑身不自在。
上了两节课才知道他叫明哲，过了两天才知道他住在亲戚家，过了两月才跟他说第一句话。
明哲很沉默，那长长的睫毛总是耷着下眼皮，坐在位置上看着书，直挺的鼻梁让整个脸都立体冷峻而生动。
秦碧只有偶尔才能看到他的正脸，还是偷偷的。
班上关于明哲的传言很多，女生们都在偷偷议论他。胆子大的会直接去找他搭话，他会抬起那微微内双的眼睛礼貌地听着，低低地回答。
秦碧坐得近，却也常常听不到他在说什么，那温柔的语气撩得人心里直痒痒。
每当他跟女生聊天，秦碧就觉得嫉妒得不得了，也恨自己怎么就没这勇气！近水楼台却不敢正视。
每天早上明哲进教室前，秦碧都已坐在位置上，只为能顺理成章地抬头看他走进来，脸上红霞飞舞;每次向后传试卷，秦碧都尽量把头转过去，就想趁机瞥他一眼，心里阵阵悸动……
她知道自己在所有人眼里配不上他，也知道自己普通得能让人忽略存在。她不想成为别人眼里痴心妄想的人，也不想被说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极力隐藏掩饰她的情感，心潮澎湃，面容平静地面对一个个与他交集的瞬间，然后回味很久很久。
那时班里谈恋爱的好几对，对明哲暗送秋波的也大有人在。常常有人趁明哲不在时往他桌子上放吃的，抽屉里塞情书。
她们从来不避着秦碧，因为秦碧从来也不是她们的竞争对手。偶尔还会来找秦碧打听明哲的喜好，仿佛她离得近就一定知道。
每当这时秦碧心里会有点窃喜，为自己能和明哲联系起来而兴奋，也为自己的地理位置而骄傲。
然并卵，自己实际上与他隔的岂是千山万水？中间还隔着一群疯狂的女人，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人窥到心底的秘密而沦为笑柄。
明哲成绩很好，对所以殷勤的女生都敬而远之。他只和他后面的那个男生略有交集。两个人课间会去打打球，其余时间都坐在那看书。
不过时间一长，秦碧发现他其实也很活泼，不过只限与那男生之间。上着课两人还在那低声调侃，笑语频频。因为他俩成绩都不错，大部分老师常常睁只眼闭只眼。
4.
事情就是这么偶然，一件莫名其妙发生的事，让秦碧终于与明哲有了一次谈话的机会，哪怕只说了一句，那种喜悦感让秦碧记到现在。
那天上体育课，因并不是必修课，平时都会被主课老师占了，大家也不把这课放在心上。
这天不知为什么，任课老师们像商量好了似的，都没来争。
体育老师拉着个脸来了，他老婆正闹离婚，站在学校操场骂得全校都听见。说他窝囊，窝里狠，欺软怕硬，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混了这多年，啥职称都没混一个……引得全校师生侧目。
老师一进教室看到一群满不在乎嘻哈打闹的学生，气不打一处来，觉着每个人都在嘲笑他。
他把手上的书重重掼在桌上，用愤怒凶狠的目光凝视着大家，直到安静下来。
老师黑着脸开始讲话，分配当天课程内容。被威摄的片刻震惊一过，下面慢慢又开始嗡嗡嗡作响。
老师的脸愈加阴云密布，但对于这帮半大的年轻人来说并不具威胁力的。他们正是天不怕地不怕，还想跟人对着干的年龄。你若好言相劝，说不定给你三分薄面;若是恶语相向，只会适得其反。
老师溜了一眼全班同学，一个箭步跨到明哲旁边，许是觉得他最眼生吧。他一把抓住正跟后面男生讲话的明哲，一个巴掌扇过去，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咆哮把全班同学都吓懵了:“上课时间聊天！聊什么聊？懂规矩吗？”
秦碧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明哲脸上清晰的手指印心痛不已。
明哲眼底的愤怒与隐忍，更是让秦碧失去了理智:他凭什么打人！！
“你凭什么打他？”秦碧冲口而出！
安静的教室被她尖利的叫声划破，同学们纷纷指责老师，但都声音很小，刚好能让老师听见，但又不至于被他发现是谁说的。
老师看看周围一张张气愤的脸，呆了呆，红着眼把明哲搡回坐位上，瞪了秦碧一眼转身朝讲台走去。然后拿起书本大踏步走了出去。
5.
教室里炸开了锅，大家都跑到明哲面前义愤填膺，要他去找校长，要他告到教育局，要他找人打老师一顿。
秦碧夹在同学中间，第一次大大方方看着他明哲。他静静地坐着，一声不吭，手指紧紧捏着笔微微抖着，指节都发白了。
很久很久，他才说话:“没事，上课本来就不该聊天。”周围一下静下来，激愤的群情成了无矢之的，大家怏怏回到各自坐位上去了。
秦碧看着面前的书，眼睛模糊，心下纠痛，委屈着他的委屈，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发胀。
在原来的学校他为兄弟出头仗义打架，不得已转来这里，他不能再失去这个学习的机会;他母亲早逝，寄人篱下，没有人会为他出头;他背井离乡，孤独无依，连诉说也没有对象。
秦碧越想越伤感，突然背上有人轻轻敲了一下。她憋回泪水，回头看到明哲正用笔招呼自己。那双眼里有不曾见过的柔软，他低声说:“刚才谢谢你！”
泪水差点又出来了，秦碧拼命控制住，抽搐着脸想挤个笑容却挤不出来，带着鼻音颤抖着回道:“不用！他太过分了！”
明哲笑了笑，摇摇头，不再说话，又低下头去看书了。
这是两个月来两人第一次说话，也是两年高中生涯唯一的一次交流。后来的明哲更沉默，连他后面的男生也难得跟他说上两句话了。
6.
秦碧一直默默关注着他，把他的一切都放在心上。知道他想考xx大学，她也拼了命的学习，期待能与他校园重逢。
可就在高考的前半个月，正是全民冲刺时，明哲突然消失了。
一连几天不见他，秦碧心里慌乱不已，不知出了什么事，也不知该向谁打听。
直到高考前一周，才隐约听到消息，明哲父亲重病，情况很不好，他回去照顾了，可能参加不了高考。
秦碧心里一抽，上天为何如此待他？但她无暇细想，紧接着的高考能把人逼疯，哪还有时间儿女情长。她想高三后再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吧。
高考后就听说明哲父亲高考前一天去世了，本来想抽时间去考的明哲终究也没去成，再后来就没了音信。
秦碧暗里打听过，但没有人能告她具体消息。一转眼大学毕业，找工作的忙碌，新环境的适应，让她慢慢以为自己忘了这件事。
十年间谈了三次恋爱，与上一个男友郭少文刚分手半年。
他说他很爱很爱她，但他的爱融化不了她心中的堡垒。他说她若即若离，捉摸不透她的心，仿佛她眼神总在看向另一个人。
她笑笑:那我们分开，都冷静冷静找找原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两任也是这么说的。她去自学了心理学，发现自己对明哲一直有个初恋情结，情感没有得到释放，所以总是无法全情投入到恋爱中。
既如此，她也懒得涉猎情感，安心工作。她仿佛为自己找到一个等待与寻找明哲的理由，那一袭白衣，隐忍愤怒的眼神，那柔软的言语都像心底的美酒，日久弥香。
7.
匆匆这么多年过去，高中毕业到现在，她与那班同学有十年没见了。
这突然被拉进群，她有点愕然。她一直以为在高中同学们心里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想不到还有人记得她。
十年了！看来要重逢了！秦碧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群里正在热闹地叙旧，都在回忆着怀念过去，聊得热火朝天。秦碧把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她又去看群里的人名，同学们都备注了实名，发现没有他的名字。
失望瞬间涌上心头，最想见的人不在，聊天叙旧就不必了，慢慢等吧！他总会出现，全班48个同学，群里才39个，还有9个！
关注群里有没有进新人，成了秦碧每天的必修功课。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等来明哲。群里人数已经47个了，唯独缺失了他！
他在哪？在干什么？他过得好不好。他结婚生子了吗……
有太多的事情，秦碧想知道。她要做个了结，为她胆怯的青春，为她未竞的爱情，为了十年的牵挂。
终于有一天，群里开始说到人数，群主是当年的班长，他发了个礼花表情包，宣布:全班到齐！
8.
秦碧第一次发言，假装无意地问道:“我记得我们班有48个人的啊！缺了谁？”
群里有人打出了明哲的名字，那两个字出来的一刹，秦碧心里一紧。这么些年，她仍为他心动。
几个人开始打听谁能联系上明哲，秦碧紧张地看着聊天记录，希望有人一下把他拉进来。
良久，当年坐明哲后面的男生出来说话了:“他不会来了！”
秦碧颤抖着手迅速敲了几个字:“为什么？”
“他不在了！”
一声尖叫从秦碧的脑袋穿过喉咙直透屏幕:“你说什么？”
“八年前他就去了。”
脑袋缺氧般一阵晕眩，秦碧向墙上靠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居然不在了！！她还在等着与他重逢呢！他怎么能不在了！而且已经离去这么多年。
群里一片婉惜，有人打听他因为什么事去的。
秦碧无力地握着手机，看着字一个个地跳出来，却一个也看不清。
她趴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心跳，想哭又哭不出来，觉得自己很悲哀。
一段虚无的感情，她惦记了十年，以为终有一天能找机会了却心愿，哪怕面对面握个手说一声:你好吗？也能让遗憾少一点，可上天不给她这个机会。
那一年的匆匆离别竟是永别！她都没有好好跟他说过话，他不知道有个人这么爱过他吧？他一辈子那么短暂，那么悲凉，他有被人好好爱过吗？
秦碧瘫在床上一动不动，无边无际的哀伤漫过眼帘，凝成珠泪沿着眼角往下淌。心里有个地方突然空荡荡地吹起了凉风，生痛生痛，像针扎在手指尖般穿心而过。
所有青春的爱恋，一瞬间土崩瓦解，她的青春是一个长长的梦，沉醉多年，一朝醒来，顿觉万念俱灰。
她用一上午的静默与泪水，祭奠十年前的那场暗恋，也告别心中那未解的情结。
如果当年自己勇敢点，即使没有结果，也不至于有今日的终生遗憾。如果……没有如果，错失的难再回来，唯有珍惜当下！
斯人已去，纠结无益，她终将要面对的是未来。
秦碧拿起电话拨了郭少文的电话，她欠他一个解释。
很久很久不写文章了，前天突然有人匿名为我的旧文打赏，顿觉懒惰的自己很对不起那些关注我的人，于是努力憋了一篇，致谢关注我的每位简友！！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