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外婆
从小到大,外婆在黑皮哥心目中的排名一直稳居第一。十年陪伴出来的感情是实打实的,哪怕现在与外婆不生活在一起了,但这种亲近感永远不可替代。
清明回老家祭祖,大李也来说说自己的外婆。
大李与祖辈缘浅,童年只有跟外婆有过交集,而且很巧,也正好十年。
每当回忆起外婆,心里总是暖洋洋的。落日余晖洒着的田埂上,外婆背着小小的我,一只手托着我的屁股,另一只手牵着姐姐的手往家里走去。祖孙三人一高一矮跳跃的背影在田埂边越拉越长......
外婆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长得不漂亮,一颗门牙总是不老实地往嘴巴外钻。在认识外公之前,外婆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新婚不久丈夫就被拉去当壮丁,从此再也没有回来。等待了多年后外婆才决然到远离老家的一户地主家做烧火。在这里,外婆遇上了有一手做酱油好手艺的外公,在旁人的撮合下,两个孤独的年轻人组合成了一个家庭。
婚后,外公外婆生育了三个女儿,大姨,我母亲和小姨。此时外公也离开主人家在大队食堂做了堂长,外公勤劳能干,日子虽然不富裕,但温饱总没有问题,孩子们也乖巧懂事,一家人生活得温馨和睦。正当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的时候,灾难降临了。
外公得了当时的流行病脑膜炎。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这个病无异于绝症。喝中药久不见效的外公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抛下妻女撒手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母女四人陷入了极大的恐惧和艰辛中。
外婆顾不上悲伤,本来衣食无忧的她马上要担负起养育三个女儿的重任。外婆白天去小队里做公分,晚上回家照顾女儿们。外公去世后,正在上小学的大姨执意退学,去养蚕贴补家用了。7岁的母亲刚好到上学的年纪,读书的事就此搁浅。在家带了一阵4岁的小姨后,母亲也找了份养活自己的活—放牛。
随着外公离去,大食堂再也不是庇护母亲三姐妹的小天地了。吃大锅饭的那个年代,只有男劳力才有资格吃到饱肚的饭菜。妇女小孩也只能喝点稀饭,填填肚子罢了。
难得有一次外婆煮点带油花的手打面,也只有少得可怜的分量。这样的美味当然要让给家里最小的妹妹先吃了。母亲和大姨就一人一边杵在小姨身边,死盯着小姨碗里的面条,巴不得小姨吃不完,能剩点面汤喝喝......
每当夜幕降临,外婆还没到家,三姊妹就并排坐在门槛上眼巴巴等待着母亲回来。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孩子们喊了一声“姆妈”,“哎”的回应声刚落,憋了很久的恐惧和孤独,伴随着“哇”的一声,三姊妹终于放肆大哭。
在外公去世的最初两三年,每年清明,母女四人都在外公坟前哭成一团,外婆抱怨外公没有良心,就这样扔下她们母女走了。也为了不再每次陷入如此悲痛中,外婆从此就不再去给外公上坟,一直到十多年后,凭着母亲放牛对周边环境的熟悉度和极好的记忆力,才找回了外公坟墓的确切位置。
在那个物资贫瘠的五六十年代,可想而知,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生活的艰辛程度。外公走了后,外婆未动过再嫁的念头。听母亲说,外婆不想女儿受半点委屈,只想把三个孩子好好养大,别无它想。
(外婆老房子遗址)
有一年,家乡发了一场特大洪水。外婆当时住的两层砖房以木质结构为主,楼层低矮。眼看着洪水越来越大,没过楼梯房子就摇摇欲坠了。三个孩子已经害怕得不知所措。外婆就给女儿们讲了个故事,某某邻居在发洪水的时候房子被冲垮了,他赶紧抱住横梁不松手,最后平安无事。细心敏感的外婆其实是借别人的事情侧面告诉女儿们,万一不幸,教她们用这个方法给自己找一条生路。
老天垂怜,在楼梯只剩最后三道的时候,洪水停止了。这场在母亲心里留下刻骨阴影的洪灾,直到后来的几十年每每提起,母亲总是哽咽得说不出话......
现在的我也成了母亲,我经常会回想,一个妈妈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在这样无助的天灾面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勇气支撑着她坚持下去?我想大概是外婆性格里坚毅,隐忍和不认命的基因吧。
外婆出身低微大字不识,但在教育女儿们上却有自己的一套。她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提炼了很多老话俗话,她知道,老人的话好做药。在教诲女儿们的过程中融入一点一滴朴素的生活道理。直到现在,母亲经常挂在口头的话很多都是“外婆讲,老话讲......”
等孩子们都长大成人,外婆也老了。晚年的外婆得了中风+高血压。在一次失足跌落楼梯后,外婆更是躺在床上失去了活动能力。
外婆生病后的这些年,家里正经营着饭店,爸妈从早忙到晚不得空闲。外婆一直由住得不远的小姨和小姨丈照顾。我和姐也会时不时跟父母一起在晚上和周末的时候去看望外婆。
每次过去我总是嘴馋,少不了尝尝外婆的零食柿饼,冰糖。外婆就坐在床头,笑眯眯地看着这只小馋猫吃东西。我还喜欢拉着外婆皱巴巴的手,把手背的皮肤捏起一道高高的“屏障”,然后看着久久平伏不下的皮肤,觉得好新奇,百玩不腻。外婆总是任我玩个够,耐心又慈祥地笑我:“这小鬼...”
三年级的一天,噩耗传来,中风7年的外婆平静地走了。
当天的入棺场景我还记得很清楚。家人们围着外婆的棺木,以棺钉为中心,人手一缕麻绳攥在手里,随着此起彼伏的一声声“外婆...姆妈...”长长的铁钉咣当几声永远嵌住了棺木,外婆与我们就此永别。
外婆是一个极其普通,少言寡语的农村妇女。在她平凡而坎坷的一生中,所有的生活重击都在她的隐忍中淡化,远去。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定坚韧的母性气质为这个家庭弥补了缺憾,并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守护着孩子们一路成长。
在教育子女上,外婆不知道什么方法,却用最朴素的言传身教作为基本的准则。虽称不上伟大,但却依然散发出家庭教育智慧的光辉。
到今年,外婆离开我们30余载了。
远去的是祖辈的躯体,留下的是他们的精神财富。我们身上流淌着的血液里都深藏着祖辈基因,除了遗传基因,更多的是后天言行和精神上获得的养分。
2019清明,谨此纪念远去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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