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卷五·四十一·窦氏）

晋阳富户南三复，新近丧偶，在家里呆不住，常去外面闲逛。

这天，南三复外出时遇到暴雨，忙跑进农家躲避。

南公子的名号，谁人不知？

主人慌忙引入家中，又是沏茶、又是煮酒，可谓供奉周至。

南三复什么世面没见过，寻常酒水岂能入眼；当下也没在意，只顾着在房屋内外不停搜寻。

忽然，一个清秀女孩映入眼帘。

南三复怦然心动，刻意跟家主寒暄几句。

主人自称姓窦，名廷章，家中仅有一女。

南三复牢记在心，待雨过天晴，起身告辞。

次日，南三复亲自登门，送来钱米布帛，以示感激。

两家由此熟络起来。

一日，恰逢窦廷章外出。南三复见只有窦氏一人，手脚逐渐不听使唤。

窦氏厉声喝止，怒道：“我家虽穷，却不向富人折腰！”

南三复颇为赞赏，叹道：“若能奖励一次，他日定来迎娶。”

窦氏要他起誓。

南三复对着日月星辰一通发誓，方才换来窦氏垂青。

此后，每逢窦廷章不在，二人便偷偷幽会。

时日一久，窦氏怀孕，整天催促迎娶。

南三复面如死灰，原打算骑驴找马，结果事情搞大了。

拖延一段时间，“马”找到了。

家里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富家女马氏。

南三复满口应承，回身给了窦氏一记“断舍离”。

不久之后，窦氏诞下一子。

窦廷章大发雷霆，抓着女儿且打且骂。

窦氏吃打不过，道出事情原委。

窦廷章去问南家，听说“绝无此事”；愈发恼怒，将婴儿遗弃，又把女儿打个半死。

窦氏择机逃出，捡回婴儿投奔南家，却被门卫拦住。

“姑娘，回去罢。公子不想见你。”门卫如是说道。

窦氏泣道：“烦劳通禀一声，纵然不愿见我，好歹收下儿子……”

门卫劝道：“公子即将迎娶马家千金，正忙着装点宅院，眼下没空见你。回去罢，天冷，别动坏了孩子。”

窦氏抱着婴儿坐到台阶上，口中自言自语：“难道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门卫叹息：“这个世道，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说罢，转身退了回去。

明晨看时，窦氏、婴孩双双冻毙。

窦廷章一纸诉状告到衙门。

南三复连忙上下打点。

县令笑道：“人做了错事就是坏人，可学好了就是好人嘛！公子安心回家，这里由我摆平！”于是驳回诉求。

马父嫁女前夜，梦见一个女子怀抱婴儿，飘到床前恐吓：“南三复是负心汉，不许与他联姻。否则，就把你女儿带走！”

马父并未醒悟，隔日仍旧嫁女。

婚后，南三复发现新媳妇从来不笑，整日坐在床上哭泣，还以为她是想家，也没往心里去。

几天后，马父匆忙赶来，见到女儿顿时愣在原地，惊问道：“适才在家中后园，发现我女儿吊死在树上。此人到底是谁？”

此言既出，马女倒地身亡，面孔变为窦氏摸样。

此事传到窦家。窦廷章打开女儿坟茔，发现棺中没有尸体，方才觉得蹊跷，再次闹到衙门。

南三复又去打点一番。

县令怒道：“谁还不犯点错误，窦家不识大体，为何揪住不放！”喝令窦廷章抬回尸体，就此结案。

此事流传甚广，以致没人敢与南家联姻。

无奈之下，南三复只能聘娶百里之外的曹氏。

吉日吉时，一个老妇送来曹氏。

南家问道：“亲朋何在？”

老妇答道：“在后面护送嫁妆，稍候便来。”说完，匆匆离去。

左等右等，娘家人始终不来；差人去问，曹家自言未曾嫁女。

南三复情知不妙，进到新房观瞧，女子已然死在床上。

恰在此时，官差登门搜查，称姚家女儿新丧，尸体被人盗走，有人举报藏在此处。

经查，举报属实。

姚家势大，南三复不敢招惹，只好去求县令：“从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县令叹道：“去求姚孝廉罢，看他让不让你做个好人。”

姚家不肯干休。

最终，南三复因盗尸被判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