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后的返城心得
当返深的小轿车驶入市区,鳞次栉比的高楼和齐整的花园闯入眼帘,突然从阡陌纵横的乡间小道到高楼林立的都市,从焜黄的荒草地到明艳的花圃,从天沉沉的楚天大地到明晃晃的深圳,我开始有些慌张。
由于工作的缘故,2019年新年过得并不是很称心。每天从早到晚都要定时推送内容,时间就像块豆腐被分割成一块块就完全散掉了。
半个月的春节假期里,时间就像一个黑洞,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做任何事情都悬着一颗心,生怕一不小心就错了时间,误了大事,以至于整个假期都是惴惴不安。
没有和家人好好聊天,给他们做我最拿手的红烧鱼块;也没有和朋友聚聚,给他们讲讲我的那些荒唐事;也没有去亲戚家认真拜个年,跟他们打个照面道个祝福;就连最后离开家乡都没能好好道个别。
当踏上回深圳的车,我感觉心中留有太多的遗憾和不舍。
我多想再多一点时间在老家前院里晒晒太阳看看书,多想把后院荒废的菜园地里的杂草锄一遍,多想把沉寂二十年的家具重新摆摆位置,打开每一个抽屉放出积压多年夹杂着回忆的霉味,多想和每一个乡邻亲切地问候致意。
一切都太匆忙,我也不明白人为什么那么匆忙,匆忙地赶路,匆忙地工作,匆忙地失去自我。我想慢下来,静静地感受身边的一切,有幸在紧张的时间间歇里抽空感受了家乡二十年的风雨变迁,感受了双脚站在大地上锄草时微辛的味道,感受了师生情的冰雪融化。
我的家乡座落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那里山不像山,水不似水,人颓唐而不自知,并无太多美感可言,但这并不妨碍我对老家的热爱。我爱家门口的夕阳,爱院里六棵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杉树,爱大门上我写的豪情壮志,爱这座红墙房子里关于所有我童年的记忆。
我们家1997年从深山野林的村里搬出马路边,这在我们村是史无前例的,也让我们家威风了十来年。说起天然马路边的红房子,没有人不赞叹的。再过十多年,村里有一家人也搬出来了,再到如今的二十年后,村里家家户户都往外搬了,深山村只剩一户做医生的人家。
眼看这一座座高楼起,金碧辉煌,傲然挺立,二十年的老房子突然就黯然失色了。起初我有些失落,感喟岁月抹去了屋檐翘脚上的光辉,斑驳了大门,但后来释然了。
时间是公平的,人都有老去的一天,房子也有衰落的一天。再漂亮的房子,二十年后也会面对此时此景,而我要学会的是坦然面对时间的魔力。
时间能摧毁很多东西,但摧毁不了我的记忆。我的家再衰败,它依然是心中最温暖的地方。所以在我为老家幽思时,我也为家乡的繁荣发展感到自豪。
自从家园唯一的守望者奶奶去世后,荒草开始侵占我们的领土,我们家很快就荒芜一片。前院落叶厚厚一层,后院菜园杂草丛生,都树到门口了。
我开始抡起锄头,就像多年前的奶奶一样,和荒草斗着狠劲,维护家园的平和。夜幕降临,一丝寒意来袭,我借着星光还在锄地,冥冥之中我感到一股力量,我仿佛知道我为什么成为现在的我,以及将来我要更坚定地做自己。
在我上初中高中大学之后,尤其在我坚持写作的道路后,我总想起我的小学语文老师董老师。是他教我练毛笔字,品读文学,学画画,给我对文学长久的喜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但在我们读书那个年代,老师是高高在上的圣人,学生是平民,老师和学生之间除了学习从不会多说一句话。董老师是我们小学六年的班主任,但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唯一一次说话还是老师让我在黑板上给同学们抄练习题。
小学毕业之后,在出城的班车上见过老师两三次,但每次都以老师根本不记得我为由逃脱良心的拷问,那句老师好始终没有说出口。
虽然我很怕他,但我始终都很感念他的教育,感念在那个贫瘠的时代给我幻想的能力。
时隔二十年,我终于有勇气面对他,面对那个不苟言笑但却教会我们飞翔的老师,面对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步态龙钟的老人。
董老师比我们想象中老了许多。他穿着蓝黑色大褂,宽阔腿裤和军绿色的球鞋,走起路来人感觉空荡荡的,牙齿脱落了只剩两三颗,说起话来有些走风,听力好像也有些衰微。
时间在董老师身上的改变让我猝不及防,容颜的衰老倒还能接受,最让我惊讶的是从前那个不苟言笑的董老师居然和我们两个小时的交谈里一直都是笑容可掬。
虽然没有聊什么很实质的内容,但表达了自己心中沉压多年的感恩,看到恩师现在一切都好,心便安下了。
董老师一直送我们到村口,目送我们的离开,我回望了一眼这位站在风中的老人,便大踏步地走开了,希望自己能从这一批乡村教师的守望中走得更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