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妖人
【一】
妖,是世间最为邪恶的一类,他们以人为食,祸害人间。
猎妖人,天赐神力,是人间最为正义的一族,他们以猎妖为己任,匡扶人间。
我叫列万平,出生在人间唯一的一个猎妖族里,我们家族世代以灭妖为己任,备受世人尊崇。二十四年来,我都在家族里接受着灭妖的训练,学习如何捉妖杀妖。
“妖最擅长伪装、骗人,当你被她的蒙骗放下心防后,他们就会给你狠狠地一击,直穿心脏……”
随着“噗呲”一声,一只看似羸弱的花妖在台上的授教先生手中殒命,鲜红的手透过了她的心脏直穿背部。
倒地的花妖瞪大着眼睛,脸上全是凝聚不散的惊恐和绝望。授教先生口中默念诀,手中亦飞快结诀,最后双指一并一提,一道华光从死去的花妖体中抽出。
毕生的妖力成黄符,授教先生拿着那符道,“方才的结符法你们可有看清楚?这用妖力凝成的符可作以后战斗用,可用来击杀妖物、防御己身。”
这是族里常见的现场教学法,刺激、视觉效果极佳,传授效率极高,比枯燥无味的书本理论实用有趣多了。
台下听教的学生们齐答,“看清楚了!”
“很好!”授教先生将黄符收好,看着一旁没了生气的花妖笑道,“今天就用这只花妖来做下午甜点吧!”
台下众人齐齐欢呼,每每吃妖,所有人都兴奋如饿狼。
我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在我眼里。
猎妖人是这世上最为穷凶极恶之徒,他们以妖为食,以猎妖为乐,以屠妖为快。
【二】
吃妖能增加自己的猎妖能力,能够延年益寿,这是猎妖人里心照不宣的事情。只是在世人看来我们只杀妖,不吃妖。
“少主,刚刚出炉的花妖点心,您要不要尝尝?”一位小少年拿着一块粉红色的糕点问我。
我微微一笑,骗他道,“刚刚在厨房已经吃过了!”
吃妖能增加功力不假,至于延年益寿,除了族里那几个老不死的。在这全族上下却没有很好的体现,族里的孩子到了我这一代,统统都活不过二十岁。以至于在这族里没有一个和我同龄,不是比我老几十岁的大叔大婶就是比我小好十几岁的弟弟妹妹。
还记得我二十岁那年,全族上下都紧张得要死,感个冒都以为我要死在二十岁里。但我挺争气的,在全族的悲哀“诅咒”中我不仅活过了二十岁,还健健康康的活到了二十四岁。我曾经思索过,可能是因为我从未吃过妖,所以才健健康康的活到了二十四岁。
看着我还健健康康的继续活蹦乱跳,族里的那几个老不死的总会捋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闪着泪花道,“猎妖人终于有后了!”
对于族里那小孩活不过二十岁,他们有一个官方的回答:早在二十五年前,猎妖人倾了全族之力灭了一只千年大妖,而那妖却在临死前向猎妖人下了诅咒——“猎妖一族绝不有后”。于是这二十五年来,真如那诅咒一般,再没有新生的孩子活过二十岁。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逃过了那个诅咒,只知道现在的我不仅是猎妖人的希望,更是被笼罩在恶妖阴影之下的人们的希望。于是我这族里唯一一个长命的孩子,数百年最为天赋异禀的孩子,我受着族里最为优质的灭妖教学。
我曾经很纳闷,为什么像我这种稀世珍种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来给我安排婚事。以我这个逃过诅咒的人应该是大把大把妹子送过来与我成亲好繁衍后代才对。
可族里的几个老不死的不着急,我也只能干等着。
【三】
我见过人杀妖,却从未见过妖伤人。
手中的白骨长剑划着剑光在纷繁的剑招中前行,“锵”的一声,对方手中的长剑应声落地。
“少主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日后定是一位伟大的猎妖人。”面前的授教先生对着我赞叹道。
我笑着恭手,道:“先生过誉了,万平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手中的剑起起落落,我却从未手刃过那些万恶的妖。
我提着剑走在后山中,周围全都居住着的是安分守己的妖,乍一看还以为自己走进了某个平静祥和的小山庄。
他们一个个都畏怯的看着我,避我如蛇蝎。我看着他们拥有着和我一样的人类身躯,怎么看都不像那些授教先生口中的万恶之物。
我突然想起授教先生常说的那句,“妖,善于伪装、骗人,让你放下心防后置你于死地。”
“少主,您看!这些妖物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安分得很!”
我点了点头,这些被我们圈养的妖,是我们授课的工具,是我们制符的原料,亦是我们的食物。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们不是妖,而是我们饲养的家畜。
这样的妖,真的会杀人吗?
“少主要不要挑一只来尝尝?”
这句话如石子落湖,在安静的妖群中炸开,所有妖都严阵以待,蜷缩着悲哀的等待被挑选。
我看着眼前这胆怯如鼠的妖,笑了笑道,“不了,刚刚才吃饱。我们走吧!”
后山的气氛随着我们一行人的离去变得轻松了许多,所有的妖像是逃过了一劫般庆幸。
这样去过后山好几次,我置身于群妖之中,却从没有像授课先生口中说的那种手刃妖物的热血。他们都说我太善良,容易被骗。
我多想看看那授教先生口中所说的妖杀人……
课上又有一只妖被制成了黄符,眼里看到的还是那一脸的惊恐无助。不知为何,我心中竟生出了一缕同情,以及……对自己作为猎妖人的恶心。
一命一黄符,一躯一佳肴。我从未制过符,亦从未尝过妖。
【四】
在家族的和平安详的日子里,我终于得见妖杀人的盛况。
数百只妖闪着尖牙利爪在灰银的月色中前行,族里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对抗着。黄符爆裂,剑光闪烁,激烈的打斗声响彻夜空。我们族里的两百来号人在那浩荡的妖伍里显得微不足道却无坚不摧,我提着剑站在墙头,这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场演习。
情况却在不久后急转,妖伍里的妖不知何时增加了一半。且个个凶猛邪恶,像极了授教先生口中所说的邪恶之物。可他们不伪装,不骗人,长驱直入直取人命。猎妖人逐渐开始扛不住,那些未到二十的小少年们有的已经殒命,我回头往家族的内院走去。
昏黄的烛光中,族里的几个老不死的在淡定的喝茶,家族中真正有能力杀妖的大叔大婶守在一旁。
“族里的年轻人们快扛不住了。”我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屋里人置若罔闻,喝茶的继续喝茶,守候的继续守候。
我手中的剑握紧了几分,“外面已经开始死人了!”
“万平,你无须多忧,优胜劣汰是自古定律,这是磨炼。猎妖人从来不需要弱者,这是淘汰闲人最好的方法。作为少主,你应该懂得!”
我此时被白胡子的老不死说的话气炸,怒吼道,“什么屁优胜劣汰,猎妖人不是救人的吗?那些是人命啊!人命!”
“人命?”白胡子的老不死那阴翳的眼望向我,“哼!没有用的东西,还不如一道黄符。反正活不过二十,族里养他们干嘛?族里的兴荣,从来不需要弱者!”
我震惊,这就是世人眼中最为正义的猎妖人,居然以这种方法淘汰弱者。
外面的厮打声传到屋子里,白胡子的老不死皱了下眉,不悦道,“这次怎么一般不守规矩,居然敢闯到内院来!阿时你去看看!”
其中一位大叔领命出去,我心下疑惑。
片刻,那位出去的阿时大叔负伤回来,“族长,不好了!那妖,那妖不是我们的,孩子……孩子们全部命殒了!”
“什么?”
随着一声怒吼,内院屋子的门被破开。数百只妖蜂拥而入,门窗破裂、惨叫不止。一道道黄符在我身边爆破,我一手执长剑,一手拿黄符。尽管血腥不已,我却始终没有动作。
一只利爪伸来,我下意识的闭眼,手中的符却始终无法爆破。
“你这猎妖人也奇怪!族里人都快死光了你也不出手打一下!”一个空灵的声音响起。
我的后衣领被揪起,双脚瞬间离地。手中的黄符在我的惊慌间从空中洒落,明黄耀眼的光芒在妖群中爆破,那是我第一次使用黄符,失手使用……
在空中看着那刺眼火光,我的眼被灼得流了泪。这脚下的家院,不知道还有多少存活的人?
【五】
我死死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面容姣好,肤如凝脂,是我见过的最有灵气的女子。不知为何,对着这般貌美的女子我竟生不出半点的旖旎情色,心中只有万分的尊敬。
“在下列万平,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我对着她恭手道谢。
她抱臂坐在我面前,问道,“真是猎妖人?”
我点头。
“杀过妖不?”
我摇头。
“食过妖不?”
我摇头。
“有趣!”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到来。
她起身拂了拂衣襟,看着天边的晨曦道,“好了,天亮了!”
转头问我,“想不想回去看看?”
“想!”
我站在破败的墙头,曾经的列家院子一夜间倒塌,到处都是黄符爆破的痕迹,屠妖的兵器散落得到处都是。我环顾四周,除了凝固的血迹我连半点族人的尸体都见不着。
“他们去哪了?”
“大概是在四方鬼都吧!”
四方鬼都?那是猎妖人的禁忌,那里住着成千上万的恶妖,人间的妖都来自那里,是世代猎妖人想要除去的地方。只是往年四方鬼都的妖并无太多异动,昨夜为何这般疯狂?
“怎么?想要去报仇?”
“带我去!”
“呵呵!那里有成千上万只妖!你打得过么?”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屠族之仇,我必报!
她长叹了一声,“可惜呀!我并不知道那个四方鬼都在哪,这向来都是你家族的秘密!”
我错愕,“家族的秘密?”
她朝我神秘一笑,“真是个天真可爱的猎妖人,看来虽是少主却一点也不知家族事啊!”
随即她又一声讽笑,“这果然像那些老不死的作风。”
我不懂,看来我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好了!猎妖族人一亡,你这个遗孤少主就成了妖们的香馍馍了,你这条命,可多着妖想要拿咯。”她抱着臂笑看着我。
“你是谁?”我盯着她好看的脸,从被她救出的那一刻起,我心中的谜团愈发的大了起来。
“我是谁?”随即她狰狞一笑,人皮相瞬间破灭幻化成一头巨鹿。
头上虬角朝我狠狠一撞,我从脚下的破墙边摔到了对面的破墙边。登时一口鲜血从我口中溢了出来,我心中大凛。授教先生的话在我的脑海中回荡,妖善于伪装、骗人。
转眼间她已来到了我的面前,我慌忙执起掉落的剑,却不想那尖牙已经朝我袭来。还未拔剑我便被她叼起甩到了背后,怀下温暖的皮毛让我错愕。
“抓紧了,掉下去没命了我可不管你!”空灵的声音响起。
她……不是要杀我吗?
数只破空的红火球从我身边擦过,接着又是“咻咻咻”的箭破空而来,我吓得低头。朝身后望去竟然是后山里那群被圈养的妖,一个个都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哪里还有之前那畏畏怯怯的模样。
我心中惨然,我果然成了妖妖得而诛之的香馍馍了。
【六】
逃过了后山那群妖的追杀,我骑在鹿妖的身上在林间走着。胸口还是一阵阵的痛,扯开衣襟一看淤黑一片。
我倒抽一口凉气,这是我出生以来伤得最重的一次。
“怎样?很痛吗?”她问。
我无奈,“你被这么撞一下看看。”
“要是我肯定没事!”她道。
我无语,忘了妖的身躯向来强悍。这么一撞,估计只是挠痒痒。
“你为什么要救我?”
“放下你那些授教先生传授给你的成见,不是所有妖都是恶的。”
“族里人教导……”我心中仍旧不忘授教先生的那句话。
“人都有好坏之分,妖为何都是绝对的恶?”她打断了我的话,言语中有些愤恨。
我一笑,拍了拍她的背道,“我只说是教导,又不是全信。我其实……真不知真正的妖到底是如何?”
人都有好坏之分?或许那些妖真的会是善良如那时后山的村民,抑或者邪恶如昨晚屠族的疯魔。
我抬头看着头顶掠过的树荫,“从前我看来,族人屠妖像是穷凶极恶的行为,而世人看来却犹如菩萨再世。何为善何为恶,我分不清。”
“你分不清是你从来没有自己用心去看过,你从来都听世人的言语。”
我一愣,似乎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善恶都是授教老师说的,猎妖人的对错都是从世人的言语里分明。我的心,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世界。
“我说,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
身下的巨鹿消失不见,化成了面前的空灵女子。我因重力跌落在地上,摔得胸口痛,闷闷的又吐了一口血水。
她将我扶了起来,纤柔的手轻抚着我的胸口,柔和的暖流带着特有的深林气息注入我疼痛处,我的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
眼前是一道狭长的山谷口,我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现在就带你看看,妖到底是怎样的!”
她朝我身上一挥,一件鹿皮大氅披在我的身上。我讶异,这不是我常年挂在房间里的衣服么?看似厚重,穿在身上却轻柔如无物,从前穿它时也不觉得这般好啊!
“这件衣服怎么会在你手上?”
她微微一笑,“是你的,终究都是你的!穿在身上他们就不会发现你是人。”
我俩进了山谷,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景色秀丽、一间间错落有致的房舍宛如世外桃源。
“鹿姐!你回来啦!”一位挎着菜篮子的年轻女子喊道。
我疑惑,人?不!是妖!这里是一座妖的山谷,毫无人气、安乐祥和。
“走吧!去我屋子里坐坐!”她领着我朝不远处的一座房子走去。
刚坐下不久,方才打招呼的女子便敲门进来。原先的菜篮子放下,里面竟是一些药瓶子。
原先不细看,现在才发现这女子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萝莉脸。
“这位小友,听鹿姐说你受伤了,我特地带了些药来给你。”小萝莉从篮子里挑了几瓶药给我。
看着递过来的白瓶子,我有些错愕,愣愣的接过,道了句“谢谢!”
“呵呵!你真可爱!”纤白的手指朝我脸上一抚。
我心波一颤,脸上起了红云。我果然在族里的时候接触的女子还是太少了,这般俏丽怡人让我有些把持不住。
随着又是一声娇笑,那小萝莉提着篮子出了门。
这般与妖共处,大致也有半月了。期间我不曾见过他们杀人,亦没见过他们行凶。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没有纷争活得如凡人一般。
隔壁的兔娘又送了我一根大萝卜,我捧着萝卜愣愣的想,授教先生口中的妖为何要伤人害人?
【七】
星汉灿烂,我躺在屋顶上看着星空,萤虫小妖在不远处散步。半月的生活竟是我二十四年来过得最像人的生活,吃烟炊火煮之物。没有惨无人道的屠妖,亦没有恶心巴拉的妖肉。
“怎样?”
“好像很好的样子,至少我找不到妖杀人的理由。”
旁边传来笑声,空灵、干净、舒服。
“住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看另外一种妖!”
于是我便坐在巨鹿背上出了山谷,夜风从我耳边擦过。不远处突然传来杀戮惨叫的声音,我急忙越出鹿背,飞步往声源处走去。
入目的皆是震惊,残缺的四肢到处都是,血色染红了夜。那些丑陋的妖正大开獠牙啃食着人体,还未被屠杀的人惧怕地缩在一旁等待死亡。
“啊——”一声尖叫破空,一名男子吓得受不了从人堆里冲了出去。
“嘭!”一声爆裂,那人尖叫声还没完便轰然倒地,了无生机。
我心中大骇,猎妖人的黄符!
震怒,我挥剑上前,长剑直接砍断了那妖的獠牙。周围的几只妖开始警惕,满嘴的腥血龇牙瞪眼地看着我。
“你是猎妖人!”
为首的妖喊道,“兄弟们,他是城主要找的最后一个猎妖人,捉他回去!”
数声嘶吼,我的剑光从几只妖中爆破,一手捻诀,几只妖在我的猎妖阵中无处可逃。我是猎妖族里最为天赋异禀的一人,哪怕不食妖也有绝佳的猎妖能力。
手中的剑正要朝那恶妖刺去,一股蛮力禁锢了我的手。
我回头,问道,“这样的妖你也要救?”
她微微一笑,“过不久就天亮了,迟点杀也可以。”
我不明白,要杀,为何却要晚点杀。
被我救下的人对我百般磕头拜谢,我被拜得周身不舒服,却不知如何拒绝。想起往日的族人,似乎特别享受这种被视如神祗的感觉。
被困在猎妖阵里的妖刚开始的时候还对我千般讥笑谩骂,随着夜色渐浅他们竟由谩骂转为哀求和恐惧。
清晨的一缕阳光射入猎妖阵内,那几只妖开始痛苦的嘶吼,黑烟从他们身上冒出。看着他们抱头滚地,我惊得猎妖阵都忘了维持。皮肉掉落露出森森白骨,那烧得半残的妖似得救般朝林荫处爬去,却在途中烧成了一堆堆齑粉。
风一吹,只剩下地上烧焦了的黑印。
我回头看了下沐浴在阳光底下,笑得一脸和煦的她。幸好她没有像那几只妖一样,见光死,活生生被烧成一堆白粉。
她清澈的双眼盯着我,缓缓道,“这就是妖杀人的后果。”
“杀人的妖终生都不得见阳光,一碰到阳光便会灰飞烟灭。就犹如刚才的妖一般,看着自己一点点的化为灰烬,痛苦万分却无法逃离。”
我怔怔的问,“那为什么还有妖还要杀人?”
她又是一声轻笑,叹道,“最开始的那一次,都是被逼迫的吧!可到这最后,统统都化为仇恨了。”
一张地图落在我的手上,中心是家族的族徽,这是老不死们的机密要件。我皱眉,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就是去那四方鬼都的地图,你的族长、长老们若是命大估计还没死全吧。”
【八】
“你是谁?”我骑在她的后背上问。
“如你所见。”
“为什么还要帮我?”
四方鬼都凶险,非亲非故,她没必要和我一起来。
“我没有帮你,我帮的是那些杀过人的妖,他们活着就永远都是永远见不到阳光囚徒。阴暗无望,最容易滋生恶魔。”
我抽了抽嘴角,对付那几只吃人妖我还可以应付过来。要毁城,老子不行的好不?天道轮回,我管他是被迫杀人还是自甘杀人,那四方鬼都又不是我家的,想毁就毁啊!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是你的责任,是身为猎妖人所背负的罪孽。”
“我只想救出我那些存活得族人,和找出那个杀害我族人的妖,其他的我并不想多管。”
“你要怎么找?”
“记得的都杀!”
四方鬼都深埋在地下,昏黄的油灯照亮着地下的暗道,我拿着地图在暗道里前行。
“若是猎妖人拥有这么详细的地图,他们早就将四方鬼都屠了千百遍,可为何四方鬼都道现在还在这世上?”她在身后问我。
我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
“看来有时不是你不懂,而是你根本不愿懂。”
好不容易进了城,我裹紧了身上的鹿皮大氅,想要悄无声息的将人救走。却不想腰还没挺直便被十数支长枪一同指住,我错愕,不是说鹿皮大氅可以掩盖人的气息吗?
我回头一看,哪里还有那空灵的身影。心下无奈,这时候居然坑人,我就这般被锁入了大牢。
昏暗的牢中锁着一位白胡子的大爷,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我的族长。低头的老者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一看是我。
登时怒的将锁住他的铁链摇得巨响,叫吼着,“李铁志你竟敢……啊——”
我环顾四周,出了族长再无其他族人,心中的寒意更甚。
“族长,其他人呢?”我仍不死心。
族长又是一声痛心的怒吼,“他们…他们早已被那些恶妖分而食之了,啊—啊啊——”
“哼!这才知道痛心,从前你们吃我们妖族的时候可有过恻隐之心?”看门的妖在一旁冷笑着。
“闭嘴!你们这种下等的妖物怎可与我们人类相提并论,不过是山间野兽化成人,还真当自己是人了!”族长对着门外的妖怒骂道。
“哼!下不下等也由不得你说多少次了,你把我们弄成这样,今晚吃的就是你了!”
“你敢!我猎妖人天赐神力!”
“放屁!猎妖人在人间的荣耀不都是依靠我们妖族来成就的,你这种肮脏的嘴脸少在我们面前摆。”
待那看守的妖离去,族长平了平怒气,叫了一声蹲在一旁默不做声的我。
“万平,你附耳过来,我有些事与你说。”
我依言走了过去,老族长断断续续的在我耳边说了许久,我手中的拳头握得越来越紧。
可笑,原来这四方鬼都真的是我家的。
“万平,我原想着那逃出去的阿九会找到你,助你一同再兴猎妖族,却不想你竟被捉了回来。如今的四方鬼都已经不受我们的控制了,今晚你一定要毁了它。没了一个四方鬼都我们还能再建一个,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我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活下去。
【九】
我被绑在铁架子上看着老族长被架到屠斩台前,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地下大堂里。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好不容易才将那恶心感止住。
看着角落里堆积成山的白骨,我的心中一阵阵的寒凉,这般真的如同鬼都,到底吃了多少人的性命。
堂中一阵高呼,一位身披黑氅的人被束拥着到了高坐上。成千只妖怪高呼着“城主”,我眯着眼想要看清楚他帽兜下的容颜,却敏感的嗅出了他身上固有的一丝人味。
“你是人!”
我被绑在架上高喊,吵闹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随即是更为疯魔的笑声。
“哈哈哈!没错,我是人!但我更是妖!”
泛青色的鬼爪掀开了那暗黑色的帽兜,一张鬼脸露了出来。双目瞪圆,粗糙厚重的皮肤上横亘着一道道凸起的血管,尖嘴獠牙丑陋不堪。这……哪里还有什么人样。
他见我一副错愕的神情,笑得开怀,“我!曾经是人,但如今…是这万妖之王!”
刺耳的笑声完后是更嘈杂的笑声,那城主猛地看向我,飞身来到我的面前。一双鬼爪捏得我的脸生痛,头被左右摆了几遭。
“你和她长得真像!”鬼眼里满是美好向往的神色。
倏而一声怒号,好似美梦破碎,“可惜她已经死了,都拜这个人所赐!”
鬼爪放开了我的脸,又飞身到老族长身前,提着他就往屠斩台中心一扔。暗黑的长袍一摆,飞身回自己的城主之位上。
“怎样?列厥,你们猎妖族苦苦经营数百年的四方鬼都被我收入手中的感觉如何?你的猎妖族被我屠得只剩两人的感觉如何?你!可有一丝后悔,后悔当初不听我的哀求?”高坐上的城主笑得狰狞。
“从前之事列某从不后悔!至于猎妖族,永远都不会消失!”屠斩台中的老族长依旧一副正义不阿。
我安静地看着堂中的一切,宛如一个闹剧,一个恩怨情仇纠结成的闹剧,一个世俗名利编织成的闹剧。
高坐上的城主鬼爪一挥,屠斩台下的恶妖汹涌而上,老族长瞬间被淹没。
“族长!”我的心一阵撕痛,来不及了!
“放心!好歹也是一个五百年虎妖所生之子,哪有那么容易死掉。”空灵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笑道,“你来啦!”
屠宰台上一声虎啸,饿虎扑食般的群妖被震得四散。老族长的身后渐渐凝成了一个老虎的虚影,百兽之王,威严压得群妖不敢上前。
高台上的城主跃到族长的跟前,与那虚空中的老虎厮打了起来。
“哼!那么多人的妖力都被我吞噬,你也一样!”
我怔怔地看着台下的一切,她俯身在我耳畔道,“这就是猎妖人的真相,天生神力不过是上一代母妖遗存下来的妖力。万物以人为灵长,母妖与人类生子亦以人为先,定会将其毕生的妖力倾注在孩子的身上好让其褪去半妖半人的形态,好让其出生便是人。”
“而猎妖人这异于常人的能力,也不过来自于此。你族里的小家伙们活不过二十,皆是因为他们的母妖并非原生修炼的妖,而是妖所产的胎生妖。妖力不足,自然寿命短暂。”
“而你之所以活过二十岁,是因为你的母妖与我一样,是一只原生妖,一只修炼千年的鹿妖。”
族长身后的老虎在撕斗逐渐变得虚弱,我提剑闪身到族长跟前,白剑一挥。城主受伤退后,眼睛疯狂迷恋的看着我手中的剑。
“哈哈!李铁志,被你心爱的妖的残躯伤到的滋味如何?”身后的族长笑得幸灾。
我握着剑的手微微一软,长剑险些掉落。
【十】
眼前的城主李铁志一声悲鸣,猩红着眼袭了上来,我手中的剑使得有些力不从心。
“拿好你手中的剑,那是你生母的鹿骨所造,若今日不敌这世间就再无人能控制住这四方鬼都。”高处空灵的声音响起,手中的剑被我使得利索了几分。
“啊哈哈!好一个猎妖人,衣生母之皮毛,使生母之躯骨。还诓称人间正义,你们才是真正罪不可赦的妖!”
我双手握剑挡住了袭来的鬼爪,獠长的指甲险些戳破我的眼球。
“小子,我吞噬了上百个猎妖人的妖力,以你的能力,哪怕天赋异禀都不是我的对手!”我被一掌一中,还是胸口那个位置。摔在地上痛得我神志不清,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襟。
“没食过妖的猎妖人?哈哈哈!”李铁志长笑一声再次向我袭来,我滚身险险地躲过了他的袭击。
我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眼前这个人妖的能力远超我的想象。突然一个酒壶飞到我的面前,我微微一愣。
“喝了它!”在群妖中苦苦战斗的巨鹿向我喊道。
我抬眼,看到她那双虬角少了一支。扯开壶塞猛的一灌,烧喉的酒下肚,一壶烈酒被我顷刻喝完。
强忍着烈酒带来的不适,左胸里的心脏猛地狂跳,巨大的心跳声在我的耳膜间震荡。应当是酒气上头,我提着剑就往李铁志那刺去。曾经在授教先生那里习得的剑法被我挥舞得淋漓尽致,鹿骨长剑与鬼爪碰撞出火花,不消片刻那泛青色的獠甲已经被我削去了大半。
酒气还在上头,我一声狂吼,似有什么破体而出。被我刺伤在一旁的李铁志痴迷地看着我的身后,瞪圆的鬼眼竟淌出了血泪。
“娘子!我的娘子哟!”
我回头一看,竟是一个万般绚丽的鹿影,巨大而迷人。
这就是我生母的模样?我愣忡地看着身后的巨鹿,心中竟有些不知名的情愫在生长,我从来都以为猎妖人是没有生母的。
耳边传来利爪破体的声音。我转头,老族长正被李铁志的鬼爪刺破,猩红的鲜血溅了几滴在我的脸上。
老族长身后的老虎已经被李铁志悉数吞噬,泛青色的鬼脸变得愈发的狰狞,我心中大骇。
“娘子!等我!等我们一起融为一体!”
“快逃!万平!”倒地的老族长再无生气。
我提起手中的长剑,双眼死死地盯着冲来的李铁志。我不能走,这四方鬼都里的悲剧,是时候终止了。
数百招剑招过后,我喘着粗气双眼盯着李铁志身后的漏斗,生怕错过时机,闪身避开他的利爪。我的酒气开始有些后继无力,腰侧被他深深的剜了几道口子,鲜血如注。
待李铁志身后的漏斗翻转之际,我笑了,“现在外面应该日出了吧!”
“什么?”
我不理会李铁志的错愕,拼尽全力持剑向前,长剑破空前行。李铁志的鬼爪朝我袭来,不想我不闪不避硬生生的接了他一爪,青色的獠爪嵌入我的左胸。我的鹿骨长剑亦刺穿了他的身体,我强忍着痛楚,脚下发力继续前行。
待漏斗翻转到与地面平行时,我手中的鹿骨长剑贯穿了整个漏斗。我再一使劲,那带着李铁志青黑色鲜血的漏斗嵌入墙中。爆裂声响起,大堂的穹顶开始破裂,砖瓦夹杂着尘土掉了下来。
我安心一笑,这四方鬼都应该如我那列家大院一样,轰然倒塌不复存在。这城里如同囚徒一般的恶妖,是时候解脱了!
【十一】
我在穹顶倒塌之际昏迷,在阳光灿烂里醒来,我揉了揉睡得惺忪的眼。抬手之际扯得伤口生痛,朝自己身上一看,笑了笑。腰侧三大道爪痕,胸口被掏去一大块肉,我果真伤得不轻。
“哟!小可爱,你终于醒啦!”之前挎篮子的小萝莉走到我的床边。
我头顶黑线,被看着像小屁孩一样的萝莉叫“小可爱”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我说,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你二十四岁,我二百五十岁,叫你小可爱怎么啦!”
我哑口无言,只能任由她给我换药。看着这么触目惊心的伤口,我胆尖儿发颤,万分心疼我自己。
“我说……这样的伤口能不能不留疤?”
小萝莉低头涂药,“不要想太多,那个男人身上没有几道疤!”
我心里苦,哪个男人的疤有这么大面积。
我躺在床上养伤,鹿妖来看我。面容姣好,肤如凝脂,是我见过的最有灵气的女子。这是我最初对她的印象,我想母亲作为鹿妖应当也是如此。
“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小姨?”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这看上去比我还年轻的女子,居然是我的小姨。
“嗯!应该是吧!侄子!”她莞尔。
我看着她白纱包扎的额头,笑道,“那晚的鹿茸酒是我喝过最难喝的酒。”
我不禁喟叹,真好!被灭了族,然后毁了城,居然还剩那么一个亲人。
我趴在鹿背上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风吹过还有无数的齑粉四散。我仍旧忘不了城塌时,那万丈阳光照射之际,那绝望的嘶吼声,焚烧如地狱业火。
“唉~有我母亲的鹿骨作为陪葬,应该也算是一个好结果了吧!”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望着无尽的苍穹,叹道,“怎样都好,只是这猎妖人的身份应该随风消散了!”
这世间再无猎妖人,什么世间极恶,什么天生神力,什么匡扶人间,不过是一群追逐名利的人设演出来的一场悲剧。
“不!你忘了除你之外还有一个猎妖人吗?”
我微微一愣,对啊!有妖、有人,这一场悲剧都不会是这世间最后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