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花事

翻翻书，听听音乐，偶尔学习英文，生活好像折戟沉舟，与世隔绝却又自得其乐。

想写写陈先生的事。陈先生第一次看《长恨歌》，是在书店，阳光倾斜在他的侧肩上，他被王安忆笔下的曲折女子王琦瑶的故事所打动，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短发女学生，跟王琦瑶很像，害羞的脸单纯执着的眼睛。

女生抬眼看他，忽然就怔住了，叫道：表哥！

陈先生误以为自己听错，惊讶十分：你好。你认错人了吧！

女生大惑不解，但旋即笑道：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不过你和我表哥很像！

陈先生说，是吗？他想应该很像，不然女学生不会误认错。女学生说：既然很像，我很想和你交朋友。

他应许了。问她的芳龄，才二十岁，大二在校学生。陈先生一路跟随她经过繁华地，他淡淡的年华开始因为女学生的出现而粲然成锦。陈先生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她却紧挨着他，毫不避意。

两人谈天说地，相见恨晚，彼年，陈先生二十七，单身多时，女学生叫唐玉锦。他喜这个锦字，锦上添花的锦，里里外外透着喜庆。

新年刚尽，陈先生留了唐玉锦的电话，回去翻来覆去盯着手机，中午昏昏欲睡，朦胧梦见自己在看《长恨歌》，阳光灿烂模糊得像是远雾，唐玉锦穿着旗袍出现，坐在他旁边微笑抚然，他欢天喜地，合上书与她亲密交谈，无奈狗的一阵狂吠，惊醒了一场春梦。

他有点生气，电话里的名字唐玉锦三字字幕一般浮现出在脑海里。陈先生忍不住点了一下，又匆忙挂断。舍不得，更像护驾的宝物。随时随地不敢猥亵。

但他思念她的音容笑貌。夜晚寂寥，但寒意渐褪，暖意悄悄溶解着城市上层的冰冷湿气。浮灯霓虹，漂浮在繁华城市的表层，它们懂得暧昧得互相辉映，像他和唐玉锦，开始互生好感，却无法横亘到爱情的领域，世间一切美好，无非是离开又团聚。

唐玉锦此刻也在思念陈先生。她胸中隐隐有股剧烈的激情燃烧，大二即将开学，幸而她的大学在本市，而她不并在乎年龄的界限，父母格外开明，书香家庭，没有愚昧的世俗偏见，感情之事也十分尊重唐玉锦的想法。

陈先生虽不是相貌堂堂，但也算是优质男。她坐在书桌前读《红楼梦》，风吹过来，她有些困倦，拉上窗户坐回床沿，眼前是陈先生密密麻麻的一言一语。

陈先生在一个星期后拨通唐玉锦的电话，约出来见面，居然是肯德基。他们都喜咖啡，并且不加糖。陈先生牵着她的手开始逛街，吃小吃，买衣服，一个月后，唐玉锦不得不重返学校。时间如飞，唐玉锦多次带他逛校园。陈先生忍不住，一夜带她到宾馆约宿，第二日才回去。陈先生开始理清自己下巴日渐浓密的胡渣，他继续在书店看王琦瑶，看旗袍艳丽人生百转千回。爱情是坎坷的，那个大时代动乱的背景，年逾五十的王琦瑶懂得了染发守住年华，她的女儿出走美国，顺便带走几乎所有财产。陈先生唏嘘感慨。

但唐玉锦居然悄悄消失，从那一天，王琦瑶结束在他的世界里的一天。学校没有人影，同学告知唐玉锦请了长假。电话永远关机。

陈先生疯了似地打听她家住址，却四面碰壁。她消失在整个城市，一个月后，才像候鸟迁回北方。陈先生抱着眼前换了一个人的唐玉锦，她的头发不知不觉就变长了，那样整齐，却不是初相识的那个王琦瑶。她刻意轻轻扯着嘴角，笑容僵硬。

你去哪里了？陈先生问。

我没事，去亲戚家了。

你撒谎！

我没有。

陈先生在唐玉锦的坚持下眼神慢慢恢复光彩，他说下次再也不要了，否则他会心疼。

这夜他们继续在宾馆过夜，陈先生比以前更热烈，唐玉锦在他翻身睡去后眼角淌出泪水，无声地滴入黑暗，沉淀在内心残破的世界里。

她去了别做城市医院，因她怀孕，难以启齿，即使向着成熟稳重的陈先生，于她的人生课题这件事太过沉重。她向来不肯虚张声势，不会要求他的付出，她安静的外表下轻轻掩饰伤痕，一夜过去，她衷心不二守在陈先生身旁。

陈先生出轨的那一季节，是秋天。陈先生的前女友约他见面，要求与他复合。陈先生坚决拒绝。她在宾馆，开始抱着他的身体亲吻他的脖颈，陈先生无可奈何，结果在第二日送她回去的路上，遇见了唐玉锦。

唐玉锦没有逼问，前女友气势汹汹，告诉她他们的一夜情，唐玉锦苦笑，慢慢折身离去。

她像候鸟在北方的冬天再次迁徙而去，南方有晴空，这里有不完整的爱情。

陈先生大病一场，失恋后身心俱损，很久没有痊愈。

流年继续转着，带走春夏秋冬，带走曾经。

那些欢天喜地的锦绣年华，终于还是因时间的抛弃爬满了虱子。

陈先生又梦见了王琦瑶，这次是另外一个陌生的新鲜面孔，梦中一语道破玄机：原来你从来都不是我的任何爱人，你只是我的匆匆过客。

激情，更是红尘最可怜的馈赠。欲望，只能做天暗后远山塔影的湖泊中的孤独船只，与浮萍相碰，却不再有人驾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