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

郑重声明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9期“别”专题活动。

具体的日子我不记得了，那天我接到妈的电话，说外婆去世了，当时我不但没有悲伤，甚至有点儿轻松，似乎一身重担卸下来一般。

外婆在相隔百里的一村里养老院，交通不便，除非开车前去，我又不会开车，于是，去看她的次数实在有限，让我觉得内心有愧。

外婆已是高龄，九十二岁，算得上是喜丧。

出殡那天，我与妹妹一家，妈妈爸爸，开了两辆车去。

上午还下了点雨，地上有些湿。灵堂便设在舅舅家大厅里，不，那其实是外婆建的房子。亲人按照主事先生的吩咐，面向祭台，排成几行，跪拜，听先生读祭文，读完再绕棺材三圈，再拜。

仪式结束，就是抬棺上山了。八个村民抬起穿过捆着的棺材绳的横杆，循着马路而去。前面是外婆几个孙子撑着引魂幡，后面的十几个亲人扛着花圈挽联，偶尔在路边打上一挂爆竹，再后面接着一大片的送葬人，浩浩荡荡将装着外婆尸身的棺材送上山。

坟山上爆竹声后，再把棺材放下挖好的穴中，填上土，堆成一个土丘。亲人们再拜三拜后，便都下山了。

这时候，我似乎才明白过来，外婆已永永远远走了，黄鹤一去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我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那个小老外婆。心中不免升起来一抹惆怅。

想外婆一个多能干多好强的女人，终化作一抔黄土。

她是个可怜的童养媳，自小父母双亡，十岁那年，被姐姐介绍给了她丈夫的弟弟当童养媳。外公家境贫穷，三十岁了还讨不到老婆，便听了嫂嫂话养了她妹妹当童养媳，外婆一当大人来月事外公便与她成婚，生了七个女儿之后，才得到了一个儿子。七个女儿后面三个都活活饿死了，剩下四个女儿。

待外婆能独挡一面后，外公回归本行，常去外地给人当厨师，家里的田地打理全落外婆一个女人身上。女人持家不容易，想不受欺负，得表现得能干强势，所以，外婆一直是一个女强人，田里活计是一把手，同时，家里女工也不落下，纳鞋垫绩苣蔴出了名的又快又好。

在她的调教下，我妈干活也是一把好手，还读了高中，尽管那年代没能学到什么知识。我大姨初二就考上城里采茶剧团，她那时可红了，简直是全村人的骄傲。二姨初中毕业也在村委任职，后来当了几十年的妇女主任。小姨也高中毕业嫁市里了。而最小的儿子，溺爱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个头高大却无力气，读了高中却成绩特差，遇事都是在家的姐姐干。

我外婆家在村尾，我妈嫁给了住村头的我爸。记得小时候每逢年过节，妈妈都要准备好一篮子东西，上面再盖一条毛巾，我和妹妹拿根棍子抬着，姐妹几个欢天喜地地去外婆家。快到外婆家时，路上的村民时不时来一句“这几个孩子来外婆家送节吧，真有福气。”我们听了心里乐滋滋的，一想到马上又能吃到外婆家的糖食，更是那个透心甜。

外婆很关心女儿们的。大姨在剧团忙时，会接外婆去帮她做饭带孩子；二姨在村里忙时，外婆又常去给她做饭带孩子；我家比较穷，她每次来都会给我们带些吃的……

外公走了，外婆年纪大了，妈经常去给外婆清洗衣物床单被套，两个姨妈先后中年病逝，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舅舅另外盖了房子，不与外婆住一起了，中午会送饭过来，但菜食却多是外婆咬不动的，很少吃肉。后来我妈建议把外婆送到养老院，她没时间服侍外婆，更别提舅舅和小姨了。

听妈说在养老院里，外婆前几个月还好，神志清楚，后来痴呆了，屎尿都像小孩子拉到床上，给她用大人的尿不湿，她自己觉得不舒服又扯掉，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就把她双手绑在凳子上了，直到人快不行工作人员打电话给舅舅叫他把外婆接回去。

外婆去世几年，我都记不清了，似乎很久了，似乎就在昨天，抑或她从未离开过，她在天上看着她的亲人吧，看着他们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