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疲劳》18-20
蓝脸整日提着刀守着牛,没人敢接近他的房间和牛棚。我想他是真的怒了,又或者是被吓成了惊弓之鸟,激起了身体的防御机制。这场“革命”却还没有完。
冬天来了,原本是瑞雪兆丰年的好时节,却因为大血压断了电线,通讯断了。使得原本该结束的“革命”被金龙人为地持续到了来年春天。
自古以来,权利对于人性来说都有着巨大的诱惑。虽然上面已经撤销了“革命”,但金龙已经被权利熏心,完全成了权利的奴隶。大冬天,不穿棉袄,硬是凭着意志力挺着,还不忘“革命初心”。最终在批斗杨七演讲的时候倒下了。
杨七当过治保主任,但是因为贩卖皮衣,被扣上了投机倒把的名,因此被批斗。银春穿的皮衣就是金龙从杨七那里收缴来的呢。不过那些皮衣收缴以后,金龙自己不穿,依旧穿着那套几年没洗的军装,里面的污垢养活了成千上万的虱子。金龙再怎么样也只是肉体凡胎,冬天没有棉衣,他没被冻死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是从批斗用的那个大台子上栽倒下来的,满脸的泥水,鼻青脸肿。蓝解放看着虽然解气,但是毕竟还有点情分,只能听母亲的话,去找姐姐宝凤来救治金龙。
宝风这时刚好在陈大福家接生,蓝解放对陈大福很鄙视,因为他和黄瞳的老婆秋香在地里私通被蓝解放撞见。那以后,秋香见到蓝解放都会脸红,弄的蓝解放很不是滋味。尤其是蓝解放想到他帮蓝脸喂牛时,秋香还进来,把他的头按到她的胸上,他就感觉到羞耻。原本蓝解放就中意她的闺女互助,现在这么一弄,总觉得他俩没戏了。
其实就算秋香不这样,蓝解放和互助也没戏。因为互助喜欢金龙。就在这次金龙病倒时,宝风回来脱掉了金龙身上那万年没换洗的军装时,千万只虱子四处逃窜。金龙母亲迎春就把那军装军帽用热水煮了。煮过以后,军装皱得像一张废旧的牛皮,金龙像是被抽走灵魂一样,吃不下、喝不下。
最后是互助自告奋勇前来,说是可以试一试把军装修复。金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这才开始吃饭。互助也不负所望,把军装恢复得很好,虽然还是有一点点地皱,但是已经超出了金龙的预想。两人的事情,因为这一次帮忙,已然是板上钉钉了。蓝解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毫无办法。
不过,自从金龙和互助好了以后,性子就好了很多,不再动刀动枪地批斗人了。他换了一种人们能接受的方法,打胎唱戏,让那些“反动派”都有施展才华的机会,一时间村公社成了文艺团,随时可闻乐声和歌声。这歌声也让一直被排除在外的蓝解放再次动了入社的念头,可是金龙却不愿意搭理他,呵斥他“没有资格”。
不久,金龙就被任命为革命委员会主任,黄瞳、马良才为副主任。而曾经与宝凤定情的小常已经是常副主任了,他安排马良才当副主任也就是想让宝凤嫁给马良才。毕竟身份已经成为他和宝风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了。可怜宝凤连当面问个清楚的机会都没有了。
春节前夕,金龙要排演一场《红灯记》,角色都选好了。热闹的气氛有一次击中了蓝解放孤独的内心。小时候他觉得单干很“好玩”,长大发现原来单干已经渐渐“没玩处”了。他又一次想要入社。
正好遇到金龙上厕所出来,蓝解放拦着金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哥”,金龙并不想理会他,可是当他说自己想入社时,金龙脸色好转了。一顿游说,重点强调平南县的一户单干户被吊死在树上。如果蓝解放继续单干,将来连个媳妇都娶不到。这两点戳中蓝解放,也让他坚定地要入社。
他去找蓝脸商量,蓝脸虽然生气,骂他是叛徒,但是想想儿子的前程,也鼓励他入社,但是牛和他不入。蓝解放松了一口气去找金龙,说他入社,蓝脸不入。金龙不答应了,本来想着消除了单干户,可以向上级邀功了,这下子因为蓝脸不入,那不还是没有消除单干户么。
他踏进了那间几年没有进去的牛棚,逼着蓝脸入社。直言,要强行带走他的牛入社,让蓝脸一人面对空空的牛棚,暗示他,这样或者还不如死了呢。就这样,蓝脸也没有妥协。他让蓝解放牵走牛。蓝解放这才回过味来,生怕自己亲爹自尽,可这说他不入社了,可是蓝脸让他放心入社,他就是要与金龙对抗到底,就是要好好活着,成为他们去不掉的污点。
就这样,蓝解放入社了,带着蓝脸分给他的一亩三分地和西门牛。西门牛被带到了村里的牲畜棚,蓝解放入社以后成了公社牲畜饲养员,搬离了西门大院。他让蓝脸住自己的房间,毕竟这在牛棚里也不是个事儿,奈何蓝脸在牛棚里搭了个简易的灶台,就住下了。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金龙的司令身份也走到了头。他的靠山小常应为作风问题倒台了,他闷闷不乐,上厕所的时候,他的陶瓷像章又掉落到茅坑里,被死对头杨七看到。于是,他就成了反革命,成了劳动管制对象。
耕种时节到来,养了一个冬天的西门牛也要下地干活了。可是你屯里唯一一头没有上鼻环饿牛,被分给了金龙,最后丧了命。
西门牛的死,悲壮而令人生畏。当西门牛五花大绑地上鼻环时,大家都以为这头牛辉顺从了。可是下地后,任凭金龙如何挥鞭子,西门牛依旧不愿意挪动一步。金龙心狠手辣,打鞭子是一把好手,全用在了西门牛身上,奈何,西门牛就是不愿意在公家的土地上挪动半分。
围观的人们过来,帮着金龙抽打西门牛,一头彪悍的牛,不一会儿就被打得跟案板上剁碎的肉一样。而西门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它的顺从没有得到金龙的同情,反而让他更加嗜血。
他把鼻环拴在一头母牛的尾巴上,然后赶着母牛走,母牛用力一扯,西门牛的鼻子被拉长,然后应声撕裂。西门牛还是没有站起来,周围的人开始嘲笑金龙黔驴技穷了。
金龙愤恨地转身,拿来玉米杆,放在西门牛屁股后面,点上火。一股焦肉的味道传来,西门牛依旧纹丝不动地趴着。不
远处的蓝脸双手已经陷进了泥里,脸在埋在泥里。他在和牛一起承受痛苦。终于,西门牛站了起来,金龙带着胜利的笑意看着。可是下一秒,西门牛径直走到了蓝脸的地里,一头栽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后来,蓝脸把西门牛埋在了地的中间,垒起一座坟。这就是“义牛之冢”。它的死,也让那些“革命”浪潮中的人开始清醒。西门牛用这样悲壮的举动,成了传奇。牛的一世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