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淌过水的样子所以要写下来

城里的月光

2018-03-27  本文已影响1人  d953984e59fc

在这城市,没有人会比我更加知道,夜晚的月亮是什么样子。

夜半微凉时候,山顶之上那一抹淡云中出入的月亮,是如何从东山头起从西山头落。一般来说,月儿每每都被一层薄雾似的云遮盖着,看不见真容,我是如此热爱这个时候的月亮啊,洒在地面上也是一层朦胧的光,所有大地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了。有时候,月亮像特别高兴似的,没有一丝云絮遮住它,干净得很,撒给大地一片清凉的光,还微微透着寒气,就如同此时客厅里传来的那一阵吵闹声带给我内心的寒冷。

我清楚地听到又是父母在关于要不要送奶奶去养老院的问题上争执,只是同样的争论总是听得太多了,都不愿再配合地做一个惊讶的表情。所以我总不睡,因为往往刚一睡下父母就以为你已经睡着了,他们的争吵激烈程度不足以唤醒你,于是他们就自顾自地开始争论,吵醒了刚开始做梦的自己。索性便不睡了,一个人看星星看月亮倒多了些慰藉。

这样一个清冷的夜晚,我突然想离开这个家,但我总喜欢给自己做的事情找一个借口。

你说家是什么,父母和自己的存在就算是家,是一个坚固而完整的铁三角,那现在我离开了,是不是三角形就破散了?那散了以后呢?为了知道答案,于是我离开了家。

还好我家二楼,还是老式的阳台,旁边有一根乳白的都黑霉点的水管道,阳台前有一棵和我年龄一样大的梧桐树。离开是很简单的,因为没有任何东西需要准备,打开抽屉拿起父母给的零钱顺着水管爬到了梧桐树上,跳下树就成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家。之前家里遭过小偷的偷窃,妈妈换了所有的锁并且加固防盗窗,本来我不想告诉她,小偷有她儿子这么高,是轻而易举地爬上树进屋子的。但是那天我看的很清楚小偷从阳台翻下去时,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刀,而我蹲在月光的阴影里,看着他翻身跳到树上,我很害怕那把刀,远远都透着杀气,于是阳台也多了窗户。后来又有附近的一家人被盗,新闻说死了人,凶器是一把匕首似的小刀,我又想起了月光下那个冷峻的背影。

隔天的报纸上就抓住了嫌疑犯,一看他的背影我就知道,一定是他。父亲看到这则消息倒是慷慨激昂,一改常态说着许多的话,无非是骂小偷是社会的人渣,被害死的人明明还是个壮年,还有孩子和父母要赡养现在都无依无靠了。

那晚的月亮出奇地明亮与清冷。

我独自一人往前走着,猛然一个筋斗,被路边传来的一声婴儿啼哭吓了一跳,原来是路边的野猫。这只野猫也是很久的邻居了,它脖子上银制的铃铛已经不会在发出叮叮叮的声响,原本正好的颈圈现在似乎是挂在它脖子上的一个呼啦圈,但那污垢下颈圈的logo还显示着这曾经是一条价值不菲的猫的颈圈。它依旧在叫唤着,和虚无的空气一样,就和我这个年纪的离不开月亮一样,夜晚潮湿的空气是它最后透口气的地方,而我则是夜晚的月光是最后的庇护。

两三年前的小情侣把它带到这儿来,那时候奶奶还和我们住在一起,小区里遇见,奶奶总是忍不住对我说:“这畜生都活得比我好,这世道。”我总笑笑,无力反驳,只说了句,“奶,那是人养的儿子”。其实我没有和奶奶说,那对小情侣看猫眼神是不一样的,显然那是男孩送女孩的礼物,女孩喜欢地像宝贝一样疼着,而男孩疼的是女孩,对于猫不过是一带而过的眼神。男孩不常在,从另一个城市飞过来似乎很远,那只猫是他陪伴女孩的化身。而现在这只化身却蹲在余光照不到的垃圾桶边上的角落里,只有一双绿色会闪光的眼睛从黑暗中射向我。

我站在月光下,身后的影子被拉的老长,很少的车还在马路上呼啦啦啦的开过。男孩走了,似乎猫就真的不再是男孩的化身,女孩头也不回的在一个夜晚收拾好东西离开租好的房子。好好的猫,说不要就不要。

我蹲下,用往常的口哨向它吹着,它从黑暗中走来,依旧是慵懒慢吞吞的,月光下的毛都透出了光泽。我不很愿意摸它,因为它的毛都沾着垃圾桶里的污秽,而我身上还穿着妈妈刚给买的新衣服,她还一直强调了衣服有多贵。它静静地看着我,似乎理解我为什么没有摸它头,冲我交了一声喵~便慢悠悠走回原来的角落。陪伴是它最擅长的事情,它到今天都以为女孩还会回来给它洗澡铲屎喂食,只是他不知道,女孩在离开的那一刻起就不在需要它的陪伴。它不知道,大多数人类都是这样的,无用是最大的罪过。

我又站起,百无聊赖只好又往前走,不知觉间来到了最好的闺蜜家门口,站定在她家门前,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或许是我准备要离开了,应该来和她说最后的道别。本以为见不到面。却看到他们家窗户露出的晕黄的灯光听到和我们家一模一样的争吵,我才意识到,在城里的月光下所有的事情都撕去了白日伪装好的表层,也不知是不是月光有种种魔力。

突然窗户被推开,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在月光下似乎会发光的玉手,你很难想象一个十八岁姑娘的手会多好看,肤如凝脂微微带着光。这是我在冰冷的月光里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她探出头来显然是看到了傻站着的我,她红红的眼睛显示着她可能刚刚哭过,我也听到了她父母和我父母一样的争吵内容。我想不出好的安慰方式,被城里月光直接照射到人似乎失去发声的能力,当然这是我瞎说的,我只是感觉在这样安静的而环境下,我为啥要说话,于是我冲着她,一点一点把嘴角裂开,给了她一个大笑。她笑的眼睛都弯了,好像晚上又多了两轮月亮。

我们在成长过程中彼此陪伴,但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长上翅膀离开,因为她不属于这块土地。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她说等二十八岁我们一定还是最好的朋友,年少时的玩笑能让冰冷的月光下冰冷的我感受到温暖。我抬起手,挥挥手,表示我要走了,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还是想走。她想听懂了似得,虽然我什么也没说,但她依然面带微笑挥手道别。世界上最甜的东西是少女的笑容。

我想在离开前,还要去医院看看奶奶,从小我是在乡下被她带大的,上小学以后被爸妈接回城里,奶奶为了照顾我就一起过来了。这十几年我并不知道家中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但奶奶总是在和妈妈大吵一架后回家,但又总是想念我又再来。人与人之间一旦产生情感上的羁绊后,分离就变得难以忍受。

来到医院,熟悉的过道清冷的大厅,我悄悄走近奶奶的病房,发现她还熟睡着,走去床边把窗帘拉开一点,月光就这样从外面泻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一道光亮。本想上前去摸摸奶奶的脸便离开,不料其实她根本就醒着。“生着病,实在太疼了,哪里睡得着啊。”她拉住我的手说,“我年轻的时候和你爷爷啊……还有你爸爸实在太调皮了……”

陈旧的故事在清冷的月光光束下显得有些无趣,大部分的事其实奶奶早已和我讲过,她似乎企图用这种方式来留住时间,留住已经逝去的那段时间。

突兀地,我打断她问道,“奶奶,妈妈说要把你送到养老院去,你愿意吗?”

奶奶没有回答我,扶着腰站起来,不要我扶着,自己一瘸一瘸地拐到窗户口,拉开窗帘。月光如泄,屋子一下子清凉了起来,我只能看见站在窗边奶奶的轮廓,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年轻。

 不知为何,看到奶奶月光里的身影,我想起了幼年时在奶奶身边,乡下的日子,干净的天空和河水。那时候我讨厌夜晚,因为惊奇鬼怪的乡野故事也全都发生在凄冷的月光下。奶奶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你要知道,愿不愿意都可以。但囡囡,奶奶比较想知道你怎么想”

回忆重叠着奶奶的光影,我已泪流满面,过去拥抱着她,“奶,咱们哪儿也去,就在医院好好养病。”

奶奶慈祥地摸摸我的头,“就知道奶奶没有白疼你,你也别怪你妈妈,因为对妈妈来说孩子永远是最重要的,她只是为了更好的照顾你。好了,今晚就别回去去了,和奶奶睡吧。”

我没有回答,本来是打算看完奶奶就走的,却被回忆缠身,就在奶奶的怀抱下睡下了。奶奶像小时候一眼在我身上拍啊拍哄我入睡,不曾想,没过多久奶奶居然自己打起了呼噜,窗外的月光似乎也多了份柔和。

但我一直再问,我狠我妈妈吗?我离开家就能找到一个什么答案吗?

我起身,找到一张纸和一支笔,在窗边思索着答案。

城里的月光我实在是太熟悉了,但此刻,她却越来越柔和。突然,一颗小时候玩儿的玻璃弹珠从桌边奶奶的杂物里滚下,终于我似乎找到了什么,提笔写下:“原本奶奶爷爷爸爸,是一个完整的三角,每个角上都有一颗小圆珠。开始的时候,爷爷的圆珠最大,爸爸的最小,这个三角很不平衡。一直以来奶奶和爷爷都在不断的输出能量,想让你爸爸的圆珠变得大些,这样他就够大了能够让三角变得平衡。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爸爸在变大他们却在变小,所以他们最和谐的时光只有一点,过了这一点他会越来越大直到他自己像成熟的果子一样,掉落到地上,遇到了妈妈,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珠子,然后有了我这个小珠子。我们尝试过五颗珠子拼在一起,但是奶奶和爷爷已经接受不了任何的能量,而爸爸妈妈也像当初的爷奶一样只顾着给我输出能量,于是我就这么大了,能量就是这样的规律。”

一口气写完,我看着熟睡的奶奶,在柔和月光中也乖乖躺倒窗边睡去,我想,我不会想再离开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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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在宿舍码字的时光也是无限好,想念阳台和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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