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蒹葭飞处》二十五
文/图 一江
秀才和张二哥合力将几只大箱子搬上二哥的驴车，又接过老娘递过来的两个大包袱，也装到车上，再扶着老娘坐在车上，回身把那草屋的门锁了，然后跨坐在车辕上，朝驴屁股拍了一巴掌说：“走喽！”
张二哥乐呵呵地甩了一把大鞭子，小毛驴迈开四蹄，稳稳起步，二哥也往车辕坐了，三人有说有笑，出村而去。
“老太太，您这回，可是去享福了！唉呀您说咱们两家，邻里邻居一起住了好几十年，您这突然一走，我们还怪想着呢！我们家那口子，一说起这个事来，就掉眼泪，她也是舍不得您搬走啊！”
张二哥一边赶车，一边笑着说。
老娘笑一笑，拍拍二哥肩膀说：“他二哥，以后进城，记得来瞧瞧老婆子我哟，我也念叼着大家伙呢！”
秀才马上接口说：“娘，乡邻们以后进城，天晚就不回了，住咱家就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咱家屋多，都空着呢，您要是闷了，也好有人陪您说说话！”
老娘一听，笑着说：“那感情好！娘啊，就怕这一进城，谁也不认识，闷也闷死了！有老乡住一起，和咱唠唠热心话，这心里呀，舒坦！”
张二哥一边赶驴，一边笑着问道：
“老太太，您一家子这一下搬进城里，住了大宅子了，是件大喜事，可您家还有一件大喜事，什么时候，喝我兄弟的喜酒呀？大家伙可都等不及了，早就盼着这一天呢，哈哈哈……！”
老娘笑一笑说道：“这个呀，你可得问他们俩，我呀，懒得操这心喽！到时候，咱村里左右邻居亲朋，老少爷们，婆子媳妇，大家伙一齐都来吃喜酒来，不兴漏掉一个！漏掉一个，我就跟你急！”
秀才一听，脸上一红，笑一笑说道：
“娘，二哥，还早着呢。我和妹子都商量好了，先缓一缓。明年又是大比之年，我就再拼一把，若能拼个举人回来，到那时候再成亲，该有多好！”
“好，好啊，这就叫，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兄弟你是最有福气的，一定能高中的！咱就等着，那报喜的大锣一敲，通红的炮仗一响，老太太，您啊，就等着来年抱上大胖孙子吧，哈哈哈！”
张二哥说笑着，用力把鞭子在空中甩出一溜脆响，小毛驴撒开四蹄，车子在驴脖铃儿叮叮当当的响声中，轻松欢快地向前奔跑……
深夜，城东井子巷。
突如其来一场大火，惊醒了沉睡的居民。一时间，火光冲天，人声吵闹，男人们在奔走呼喊，拎着水桶进进出出，女人们抱着孩子衣服，在逃跑哭叫。大半夜的巷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秀才睡梦中被火光惊醒，一骨碌爬起来，就见火势太大，已经将门板烧起来，满屋子都是滚滚浓烟。
秀才见门已烧着，只好一脚踹飞窗户，跳入院中细看，只见熊熊大火冲天，已将整个院子吞噬，火苗窜起老高，到处是木头着火的噼噼啪啪声响。
浓烟滚滚中，秀才顾不上满腹狐疑，急匆匆摸到老娘那屋窗外，用力一把拽开尚未燃着的窗扇，大声呼喊：“娘，妹子，房子着火了，快跳窗户，跳出来，快！”
就听见老娘弱弱地说：“儿啊，娘什么也看不见了，平白无故的，这怎么这么大火？儿你，你在哪？”
“窗口，窗口这里！娘您别动，儿来了！妹子呢？娘，你在哪？娘，苒儿妹子……”
秀才奋力从窗口跃入，在滚滚浓烟中，摸索到炕上，摸到被子是热的，老娘却不见了人影，喊了声妹子，也是毫无应答。
秀才一下慌了，大声叫道：“娘，娘你在哪，妹子，妹子……！”
“儿啊，什么东西烧着了？娘在这里，水，水缸……”
接着就是一阵咳嗽。秀才循着声音，摸到水缸旁边，火光照映中，就见老娘半瘫半软，无力地蜷缩在旮旯里，捂着口鼻，满脸通红，不住地咳嗽着。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扒开的窗扇已经烧了起来。秀才慌乱中抓起一块棉被，往水缸里捞了一把，吃力地把老娘背起来，湿棉被往头上一披，喊了声：“娘，抱紧了，咱们冲出去！”
秀才抬脚，将烧着了大半的门板一脚踹飞出去，背着老娘穿过火海逃到院中，无奈，浓烟稠密，慌乱之中又难辩方向，心中又是着急，又是害怕，大住地大声叫喊：“娘，你抱紧儿子，咱逃出去！”
秀才背着老娘，没头苍蝇般在布满浓烟火光的院子里乱突乱撞，那烟火呛得他，就快上不来气了，仍是寻不到出口。
秀才呼喊老娘几声，老娘也不答话。秀才只觉得她老人家抱着自己的两条胳膊，渐渐松沉，不禁又是一惊，一时已是满头大汗，双腿发沉，只好咬牙坚持，寻找出口。
幸有街坊四邻，听闻这院火起，早将街门撞开，进进出出助力救火。秀才背着老娘，在浓烟火海中兜转了好一会儿，才寻到人声呼喊处，在众人协助下，艰难冲出院子外。
来到巷子中间安全地带，秀才放下老娘，急切地说：“娘，这儿没事了，您先歇着，儿救妹子去！”
秀才返身奔入院中，见这大火借着风势，已经蔓延到两旁房屋。到处浓烟弥漫，火光冲天，门窗梁柱被大火绕得噼里啪啦乱响。
众人从巷子口大井里打上水来，一桶一捅泼入大火中，正所谓杯水车薪，火势不见稍有减弱。
秀才就要冲入房中，旁边众人死命拽住，大喊：“不要命了你！”
秀才哪里管得了众人喝喊，奋力甩开，一个箭步冲入火海，瞬间袍袖全烧起来。秀才着地一滚，压灭身上明火，大声呼喊苒儿，四处找寻，哪里还有妹子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也冲入火中，来在秀才背后，大喊一声：“小命要紧，随我来！”
秀才只觉两脚离地，被一只大手抓住自已腰带提了起来，冲出了火海，来在巷中，立即过来一群人，将几桶凉水浇到两人身上，将衣裤头发上烧着的火，全部浇灭。
秀才仍要冲进院去，去救那苒儿妹子。众人苦劝无果，只好合力将他拽倒按在地上，擒住他两手两脚，秀才身单力薄，已是动弹不得。
望着熊熊烈火，秀才两只手，无助地在地上胡抓乱挠，挠到十个指头，鲜血淋漓！他不住地大声呼喊：“苒儿，苒儿啊，你在哪！我的好苒儿！苒儿，兄长来迟……”
最后这撕心裂肺的呼喊，秀才刚刚只吼出了一半，就觉神志恍惚，两眼发黑，脑袋往旁一歪，昏死过去！
上一章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