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14 那些年我们祸祸过的山庄（中）

学校背后有间低矮的小屋，独自住着一位老人。七十多岁的老人腿脚不便，静静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仿佛永远与黑暗融在一起。班上男生便被轮流安排帮老人抬水。每次看我们抬着装了一半的塑料油桶晃晃悠悠进屋，老人点点头算是谢谢。

久而久之，便与老人熟悉了。

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说学校孩子会做简易弓箭和弹弓，多半是这位老人教的。孩子们便结队央求老人教会自己：那时候玩的东西真心不多。能在课间或者学校外，变戏法般从书包里摸出自制的弹弓，或者从草丛扒出私藏的简易弓箭，必然引来无数的艳羡和崇拜！

儿时的武器――弓箭 儿时的武器――弹弓

潮湿的屋中央，一群半大孩子目光急切地望着风烛的老人，那架势比之听老师讲课专心百倍。老人坐在一张古旧的翻板椅上，覆在膝盖上的双手渐渐攥成了拳头。积水的地面偶尔闪起一丝亮光，孩子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直到孩子们等得累，老人挥挥手不置可否。末了，转身退回坐在屋子里的阴暗角落，沉默得如他居住的低矮小屋……

孩子们并不死心，研究得出“老人是因为没有材料”的缘故，自发商量回家寻找材料带回小屋。

有孩子偷了家里刚绩好的一卷麻线――准备做弓弦；

有孩子砍掉了刚种下成活的小桉树――准备做弓体；

有孩子抓了公鸡拔掉一撮尾毛――准备做箭羽；

有孩子拆了家里二八圈，剪断轮胎――准备做弹弓。

更有孩子，书包里塞了家里半捆烟叶，说是准备拜师！

整个村子鸡飞狗跳，直接导致第二天整个学校一片沸腾，家长集体向老师投诉。然后平抬水做好事的孩子，“尊老爱幼”之后操场上罚站一排！

也有家长从孩子口里听到风声，又匆匆带着孩子拥到老人屋外兴师问罪。整整半个上午，老人屋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一行人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有看热闹的，有骂老人的。其中，少不了熊孩子小饱和神坑侄儿。

老人没有任何争执，依然沉默得如他居住的低矮小屋……只是颤颤巍巍扶了墙边，费力地踱到门口，深深的鞠一躬，转身回头。老人再次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手里多了皱巴巴的一个油纸袋子，里面一小捧油果子糖，挨个儿塞到了孩子们手里。

我被妈妈拉到队伍最后，老人最终还是坚持递上了一小颗糖。在我伸出小手准备接过来的时候，妈妈一巴掌拍在我胳膊上，拉上我转身就走。在我转身的瞬间，我意外的在老人眼中看到了鼓励！原来闻讯赶来的几个老师，慌慌张张跑过来挨个解释，指挥着人们也在惭愧中渐渐散去。

就在隔天，老人在校门口摆了张小凳子，破天荒地教起我们做弹弓：他拎着剪掉鞋底的一双黄皮鞋找到了老师！

暖和的阳光下，鞋面子最终被他细细裁成火柴盒大小，能分的全分给了我的小伙伴。见到那些没有领到的小伙伴，老人摊摊手。来不及满自责，他又拣了其它材料，手把手细细教了起来……

妈妈后来告诉我，老人那天分给我们的糖，是国家每年供给的，留了好几个月不舍得吃；也是在那之后我们才知道，老人剪掉的是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一双军鞋——唯一的一双！

时隔多年，虽然老人早已经过世，可他那无言的坚毅和包容早已化作我心底的一座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