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方
杨柳古街,道石斑驳,两侧店铺犬牙交错,店旗招展。古街上有名的杨柳牛肉,是区内十大名菜之一。要说街上渔具店生意红火的莫过于东首的听鱼轩和西尾的柳鱼坊。
听鱼轩和柳鱼坊的店主是徐氏老兄弟,两兄弟都得到了老父亲的真传。不过近年来,两家为了生意明争暗斗,已几乎不相往来。
徐氏听鱼轩是二层木楼,在古街东首,据老人讲,木楼已有百年历史,朝南插的门板早已破旧不堪,但奇怪的是每天店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徐氏听鱼轩最绝的是百年祖传的钓鱼药酒古方,但凡用此酒浸泡的窝料,来鱼快,留鱼长,上鱼大,经济又实惠,效果那是杠杠的,许多钓黑塘的钓友也来买药酒用。
古方只传长子,徐氏听鱼轩传到徐明爷爷已是第五代,药酒方经一代代试用、改良,已日臻完美。徐大爷想把泡酒古方传给徐明的父亲徐小忠。徐小忠爱好台钓,对老父亲的古方不以为然,总嫌古方泡酒程序多,时间长,利薄,不如用商品饵方便,来钱快。父子两人为了店的经营方向没少争执。
徐小忠长得一表人才,鼻直口方,浓眉大眼,头发生得自然卷,颇有男人魅力。徐小忠有一毛病,就好赌,在听鱼轩坐不住,为此事,徐大爷没少责骂儿子。徐小忠表面老实、听话,转身依旧进赌场,气得老人直跺脚,整天长吁短叹,心情很郁闷。
这天下午,徐小忠难得空闲在家,特殷勤邀老父外出钓鱼。父子两人驱车数里来到东湖一支流叫麻家浜的湾头。
徐大爷手持的钓竿是用青竹自制的,有四节,每节首用细麻线均匀缠绕,以增加牢度。徐大爷的钓鱼装备也很简单,一小马扎,一竹制鱼兜,一小罐蚯蚓,一小瓶药酒米。
徐爷爷来到铧尖处,一点不着急,不稳不忙抽出竿子,系上鱼线后便在目标水域试探水深,前后左右各处打探,对水下地形已了然于胸。
徐爷爷在钩尖挂上用大半个乒乓球自制的打窝器,倒上酒米,抻上竿子,把打窝器轻荡到水下有坎处的水面,打窝器翻了个身,酒米便轻轻飘落水中,了无声息。
徐大爷打窝后,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红南京烟,点燃,便在旁边休息等待。
徐小忠肩挎白色钓箱,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小忠把钓箱放至在岸边较平坦的地方,从钓箱里取出蓝卿、九一八、速攻等商品饵,倒入拌饵盘,加入适量拉丝粉、水,后五指叉开,顺时针搅拌,把饵料按实在盘边,留几分钟醒饵出丝。徐爷爷扭头看了下,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小忠选择垂钓的水域,水面开阔,风小浪细,让人赏心悦目。小忠没有心思欣赏,为了胜过老父亲,赶紧调漂,系线、插漂、挥竿、剪铅……动作潇洒,一气呵成。小忠今天选择的调五钓三,剑指鲫妹。
小忠把饵团取出,压紧,排出里面的空气,以便更好出丝。小忠把球状的饵料放在拉饵盘上,左手按饵,右手持钩,轻轻斜拉鱼线,金色的袖钩随线滑动,拉出两粒漂亮的饵球。小忠抛了几竿,水底下便有些许的动静。水面上慢慢有了鱼星,一会儿水面上如沸腾的水,炸开了。
小忠的鱼漂上窜下跳,动静很大。小忠连连挥竿,白条漫天飞舞,好不热闹。小忠忙得不亦乐乎,额头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闲间,小忠瞥了下老父亲,但见老父亲持竿端坐,稳如泰山,不时来个大弯弓,让小忠不免心急。
徐小忠看着老父钓上一条一条硕鲫不免心乱,于时扔掉了钓竿来到老父处观看。观看会,徐小忠捧着肚皮嘋嗷直叫,痛苦道:“中午吃坏了肚子,肚里难受,我要方便下”,说完,便一纵一跳不见了人影。
徐大爷依旧不急不躁,连连起竿,竿竿大鲫,看得回来的小忠一愣一愣,两眼放光。
钓了两三个小时,徐大爷的鱼篓里面的鲫鱼沉甸甸的,都是半斤以上的大鲫鱼。徐小忠忙活了半天,收获了小半篓白条,可把他气坏了。
爷俩收竿回家,一前一后,小忠脸色阴沉,还不断嘀咕,不服气道:“见鬼了!以前用同样的饵料钓半天,七八斤鲫鱼应该不在话下。”
徐大爷笑道:“现在弄鱼的人多,鱼是越来越少,越来越滑,而你还是用腥料,上鱼是快了,可贪嘴的都是小鱼”,徐大爷接着道:“我用的是药酒米,量少,精而集中,雾化小,小鱼不感兴趣,诱鱼速度虽慢些,但引大鲫,留鱼持久。”
徐小忠无奈地点点头,额头突然沁出细细的汗珠,心里似有不安。
父子俩就这样边拉边扯回到了店里。徐小忠破天荒地给老爷子递烟,送茶,弄得徐大爷倒不自在了,忙安慰起儿子来。
自从此次钓鱼后,徐小忠安稳了许多,不出去赌了,整天宅在店里,忙着张罗生意。老徐看着心里暗自高兴。
这天徐大爷在家没事,在家打扫卫生,收拾下零杂物件。徐大爷打开书柜,取出最下层的樟木小盒子,打开一看,顿时如电击一般,原来盒子里的药酒古方不见了。这还了得,家传古方莫名消失了,老徐心急如焚,差点背过气去。
徐大爷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小忠的电话,气喘吁吁地把此事告知了小忠。听电话这头老父亲呼吸急促,吐字不清,小忠心知不妙,连店门都来不急锁,便一路狂奔回家。
小忠打开房门惊呆了,老父亲嘴唇铁紫,已神智不清了,赶紧招呼左邻右舍把老父亲送到了杨柳镇医院。
经过一番抢救,终于把徐大爷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小忠在病房外走廊来回踱步,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似有重大的心事。
小忠咬了咬牙,终于推开了病房门。只听“扑通”一声,小忠已两膝着地,跪到在徐大爷前。
“爹!孩儿不孝呀!那古方是我偷的。为了还赌债,我把古方给了街中间的小王渔具老板,换了5000元”,小忠已泣不成声,“没想到让爹这么伤心,惹出这么大的事,我该死呀!”,小忠边哭边扇着自己的耳光。
“儿啊!我不是心疼那纸古方,那古方我早已谙熟于心,而是徐家这份沉甸甸的传承,这是徐家精神的根啊”,徐大爷老泪纵横,“可惜我没能把你养育成人,让你走了邪路,我愧对徐家先人呀”,老徐使劲拍着床沿道。
“爹!我错了!我一定把古方赎回来,我一定戒赌,从新做个堂堂正正的徐家人”,小忠痛哭流涕。
父子两人抱头痛哭,忽听病房门前有人进来叫道:“大哥、小忠别哭了,我把古方赎回来了”,正说着,徐二爷递上了一张发黄的宣纸。
徐大爷一惊,颤颤巍巍接过了古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口中响亮地念着:“丁香15钱,山奈50钱……”,小忠的泪哗哗直流,一把抓住了徐二爷的手,连声道:“叔叔!谢谢!谢谢!我会把钱尽快还你!我会尽快还钱!”徐二爷摆了摆手,说:“不要谢我!这是徐家传下的宝,怎能落入外人之手。俗话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听到哥哥病了,我担心死了,赶紧过来看看”,说完眼晴也红了。
徐大爷叫小忠搬来椅子让徐二爷坐下,清了清嗓子道:“弟呀!是哥不好啊!私心太重!这是天意啊!今天我就来破破老祖宗的规矩,给你们讲讲徐氏古方。……这个药酒要取好的公丁香,以粗胖、色黑紫、油大为优;加好的山奈,以色白、块大、粉重、香浓为优,泡入高度曲香型白酒中20~40天……”,接着,徐大爷把“原酒”和“使用酒”的细节讲得清清楚楚。徐二爷和小忠听得入神,原来古方里有这么多的秘密。
过了两天,听鱼轩面貌一新,又重新开张了。小忠回归到了店里,接过了徐大爷的生意。
这两年,杨柳街上的渔具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好多家,而生意最好的却依旧只有两家――东首的听鱼轩和西尾的柳鱼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