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

     多年以后，老兵站在一片高山的石头上，还会想起多年前，一具具横在自己面前的丛林绿，以及漫山遍野的红与火的交织，慢慢的模糊下去······

       “翠色山峦下，商居掩古城”。古城的天气就像是孩子的脾气，一片阳光高照，突然便可阴雨绵绵，小雨掩映下的青石长巷，一个个小水洼打着雨点的节拍，传来了阵阵酒的芬芳，行人走过，闻着风，做着梦。

      青湿的巷子中间，是古城唯一一家酒馆，青色的雨掩映着的安静的古城，每当夜幕降临，这里便会是古城风的中心，酒香混杂着喧嚣······

       老板是个老兵，但他只说过自己是个逃兵。老兵的故事无人知晓，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曾经是个兵，现在在开酒馆，至于究竟是老兵还是逃兵，无人理会，酒鬼们只需要知道，这里的青梅酒，玛咖酒，樱桃酒，酒美，酒气醉人。十几个半人多高的大酒瓮占满了后院，封盖一开，酒气顶的人舌头发酸，口内生津。

      老兵会赚钱，原本一个小小的酒馆，带了些烧烤小生意，可老兵越做越大，不仅将酒馆扩建，每间包间里加上了KTV设施，并且足够大的包间里，还会放一个麻将桌，可谓是满足了酒鬼们的心思，也为某些人提供了玩乐的场所；老兵的酒馆里，一水儿的大号军用杯，二两酒进去就是个杯底，客人都不好意思和人碰杯，酒鬼们来了都是空着肚子来，空着肚子回去······吃饱了，喝多了，肚子一胀，嘴巴就和关不住的水龙头似的，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的就出来了；酒鬼们偏偏看上了这点，来的人非减反增，老兵又乘机增加了菜价与酒价，提高了酒馆的档次，市里的大老板，大领导们就更愿意来了，老兵满满的赚了个盆满钵盈。

       酒馆的门口长停有名车，常在晚上出现且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款宾利慕尚，偏长黝黑的引擎盖下发出潜龙的怒吼，代表性的的圆形车灯射出冰冷的目光，突出的肌肉线条炫耀般的展示着自己的高贵，优雅的完整原木仪表盘上一个漂亮的玻璃开关，高品质的皮革座椅给人以高贵的感受······

        车是李市长的，李市长将古城作为旅游开发项目，招标引进大量外地商客，将古城原住居民则赶出到了外城；李市长生的膀大腰圆，一个金丝眼睛架在油光的鼻梁上，走起路来，身上的西服都要跟着脂肪抖一抖。

       李市长喜欢喝酒，准确说喜欢和财务局张局长，检察院马院长等人喝酒，喜欢和有钱的外地商户喝酒，他们的配车也是奥迪A8，奔驰S800之流；李市长还喜欢赌，因为可以给他一种一掷千金的快感，老兵的酒馆自然也成为了他的首选之地。

       老兵常常被叫去给市长陪酒，一回生，两回熟，老兵和市长也熟络了起来。老兵酒量大，三个人喝不倒他，市长和局长们喝的高兴，老兵的生意也越来越被照顾，或黑或白······

      “老兵，帮我向陈市长敬酒！”老兵敬了；“老兵，给马老板敬酒！”老兵敬了；“老兵，敬酒······“老兵，去把菜催一催”“老兵，你究竟是老兵还是逃兵？”这次，老兵哭了······

      几年后，李市长好久不来了，几个局长也没了踪影；老兵的酒馆依旧生意红火，古城依旧繁荣，人流不息。又过了几天，有个身着正装，一身正气的国字脸找到了老兵，询问老兵有关李市长以及马局等人的事情，老兵愣了，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那人只留了一句，想清楚了来找我们。

       老兵愣了······他不知道如何抉择，他不怕但他在纠结。当年几进生死，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了，会怕了这个市长吗？但究竟是什么呢?是这价值千万的事业还是时间呢？两天后，国字脸又来了，不同的是，前面走着一个老人，老兵看到老人的第一眼，便仿佛回到了多年前，老兵哽咽的喊出了一声“连长······”没有过多的话语，仅仅几个眼神交流，老人给老兵递了根烟，转身。

      老兵点亮了烟，透过了烟雾的缭绕飘飞，老兵看到了那个年代，耳边渐渐的响起了枪炮轰鸣······

      热带密林的环境，潮湿闷热，刚刚完成了对越南某高地侦查的部队，快速的穿越层层绿墙，像一把绿色的尖刀插入敌人的腹部，战士们的衣服早已不知是被汗水还是雨水湿透，后背胳膊上满是被水蛭咬开的伤口，本该奇痒难耐的战士们，却貌似浑然不知，迷彩的脸上依旧带着刚毅的表情。老兵是这群战士之一，这支部队的代理连长，带领士兵们在密林中狂奔，只能听到战士们的簌簌脚步声，整支部队默契的配合着不会出现任何一点多余的杂音。直到，老兵带领战士们进入了一个三面环山的山谷,一声枪响打破了这安静的默契。部队被四面的火力密集突击，子弹像暴风雨一般飘过，士兵们迅速寻找火力掩体，立即就地实施了火力反击。包围圈逐渐缩小，子弹也越发的密集，一发发子弹不断地从战士们的耳边擦过，战士们涂满迷彩的脸上却依旧坚毅。不断有战友从身边倒下，前方也不断传来射击声夹杂着敌人的呻吟。“这分明是敌人早已预谋好的圈套！”，老兵召集了战士们，集体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向后方请求全方位无差别炮火覆盖，简单说，“向我开炮”，在和后方争执了三次次，7分钟后，轰鸣声伴随着尖锐的拉长音降临，战士们面对必死的结局，无一人后退一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坚毅的而又严肃的表情。紧接着，越方也开始了炮火反覆盖，战士们不断地被炸飞又炸飞·······老兵被悬挂在了山壁突出的岩石上，老兵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具具横在自己面前的丛林绿与红与火交织下的死神。

     老兵幸存了下来，在打扫战地时，上面本以为部队全部阵亡，老兵本也被当作死人对待，只是战地医生的多一点细心的查看救了全身体无完肤的老兵，检查结果出来后，老兵骨折近半，肋骨断了14根，四肢骨没有完整的，其余骨大大小小亦骨折多数，全身弹片无数，七个月经历了三十八次手术，老兵醒了；老兵被判断为特等甲级伤残，国家颁发给他一大笔抚恤金，并对他有终身补贴······四年后，老兵恢复了上肢部分力量，某个下雨晚，老兵将奇痒的背部抓的血流淋漓，一晚上，抓出了一盘的弹片······一年后，奇迹出现了，老兵震惊了全院，他站起来了；又过了一个月，老兵又震惊了全院，他跑了，跑出了疗养院，同时捐出了几年来国家发的所有抚恤金。

       烟抽完了，老兵泪流满面，步履坚定却轻松的和连长走了出去。不久，李市长等人被宣布被捕，以参与赌博，贪污受贿，挪用公款等罪名在法院公开审理并判刑，老兵那时默默的坐在人群中；老兵的酒馆，也被贴上了封条，昔日辉煌，热闹不在，老兵则因为赌博提供了场所，亦被判实施了劳动教养；古城依旧繁华，人流不息······

      一年后，一个安静的古城，一个小门市开了一家小酒馆，名字叫做“老兵酒塘”。酒馆外，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炊烟袅袅，青石砖瓦，鸟语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