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青炎
青雀说:“你老了。”
我紧了紧领口,站在灯火阑珊的十字路口,冷风混杂着潮湿的空气吹来,沾湿了我花白的头发和眉毛。
我茫然不知所措,不知何去何从。
青雀站在我的身边,她像是随意地说道。
我与她对视着,她的眼眸中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周遭阑珊灯火倒映在其中。
“你还是原来那样。”我说道,说完,我开始咳嗽了起来,喉咙中像是有一丛尖刺在狠狠的剐蹭我的喉咙。
与青雀的故事很久远,像是一杯五味陈杂的烈酒,那时我尝了一口,一直醉到了现在,如果说我一直习惯于独剑江湖,倒不如说是青雀之后,再无故人。
她叫青雀,属于千雀宫,我叫青炎,属于蜀中唐门,我们称自己为逍遥人,那时江湖之中有一对名动一时的侠侣,逍遥青雀手持花鸟伞剑,逍遥青炎手持古铜扇。
那时我还满头黑发,她也如花苞般青涩。
天山之上,白雪如鹅毛般坠下,她怀中抱着一株雪莲花,满身血迹地靠在一块覆盖白雪的青石上,身旁满是一群磨刀霍霍的刀客剑侠,他们盯上了她怀中的这株号称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把命拉回来的雪莲花。
她其实大可不必趟这趟浑水,雪莲花千年绽放一朵,每一朵都能带来血祸,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血的腥味,但这四周不见一丝血红,漫山遍野都是一片雪白,任何与白色不同的颜色瞬息之间就会被白雪覆盖,上帝似乎在急于掩饰他酿造的这般血祸,白雪落下后,这一切就再也不存在了,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带领着唐门弟子在一旁观望着,我并不想介入这场无谓的纷争,唐门弟子们伸着懒腰,面目惺忪地俯视着眼下的一切。
别人的生死与我们何干?
大家都这么想着,有人已经无聊地玩起了袖中的暗器,上方涂着剧毒,一个不慎就会形神俱灭。
青雀死死地抱着雪莲花,眼眸中气七分坚定三分无助,是什么支撑着她这么坚定的信念呢?雪莲花是中宝贝,但是有什么宝贝能够比命还重要,她只要把雪莲花向远方扔去,那她就可以性命无忧了,但她没这么做,她死死地抱着。
“唉……”我摇了摇头,“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人想救吧,也许是自己的丈夫,也许是亲人。”
我抬手扬起了手中的扇子,这是准备进攻的信号,唐门弟子瞬间警戒,他们不解的看着我。
“救救那个姑娘吧,蛮可怜的。”我打开扇子,露出古铜扇中的根根尖刺。
“小姑娘!交出雪莲花,我们饶你不死!”一个健硕的男人说道,他面露凶光,杀气沸腾。
“想……要,过来拿呀……”青雀虚弱地抬起花鸟伞。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大汉扬起大刀向前一挥,“杀!”
我微一眯眼,轻轻按下古铜扇的一处机关,一把银色尖刺射出,那名大汉瞬间毙命,“这个姑娘,唐门保了。”我说道。
结局避免不了一番厮杀,欲望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能够让人丧失理智,忘却曾经所恐惧的东西,比如唐门。
青雀用雪莲花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千雀宫宫主,这个女人即使在即将死去时依旧保持着不败的风韵。
于是我和青雀成了朋友,我们行走江湖,我忘了唐门,她忘了千雀宫,唐门七星卫的第六星绰号唐门妖扇的唐青炎渐渐被江湖淡忘,取而代之的逍遥青炎,我们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侠侣,直到这个名字传进了蜀中唐门,传进了我从未谋面的未婚妻的耳里。
唐门震怒。
唐门不娶外姓人,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每一姓唐的弟子在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就与另一个生命牢牢地锁在了一起,从前我毫不在意,但现在我想打破它。
“你走吧。”青雀看着浑身鲜血的我说道。
“我不走!”我紧握古铜扇,怒视着周遭不知何种情绪的唐门弟子,他们中有我熟悉的面孔,但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唐门其它六位星卫并没有来,否则我不可能撑到现在。
我的未婚妻站在我的不远处,她面色平淡地看着我,嘴尖扬起一抹轻笑,那是命运的笑容,她在嘲笑我无谓的挣扎。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死了我就会守寡。”未婚妻说道,“我也不会让你走,你走了我也会守寡。”
“你喜欢这中在出生前就被人安排好的命运吗?”我问道。
“我喜欢啊,我为什么不喜欢,我的夫君是唐门妖扇,这足以成就我在唐门中的地位。”未婚妻笑着说道。
我苦笑地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没有唐门妖扇,只有逍遥青炎!”
“你的挣扎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了唐门你什么都不是,你当然可以承认你不是唐门妖扇,只要你敢承认,我现在就可以以唐门妖扇未婚妻之名下令覆灭千阙宫。”未婚妻的笑容依旧没有减弱,她胜券在握。
我愣住了,青雀的内心也在挣扎,家与爱人的取舍在她的内心深处展开了殊死搏杀。
“你得到我又有什么意思呢?”我问道,心中再也没有之前的那股冲劲,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就地斩杀我的未婚妻,但是那之后我会如何,唐门会不惜代价地追杀我,唐门六星卫也会不得不出动,杀了我的未婚妻,无异于在向唐门宣战,她说得对,脱离了唐门我什么也不是。
这就是命运,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打破它。
“你和她……回去吧……”青雀淡漠地说道。
“你很有觉悟,抢别人的男人这个罪名你承担不起,更何况你面对的还是唐门,在唐门的面前千雀宫就像一只蚂蚁,你会遇到其他适合你的男人,你必须忘记这段感情,不然我会吃醋的。”未婚妻嗤嗤地笑了起来。
我从未如此厌恶过唐门,曾经它对于我是家,但现在对于我是囚牢。
我回到唐门的第二天,唐门向江湖宣布了我和未婚妻的婚礼,千雀宫受邀,青雀站在人群中,眼眸中擎着丝丝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
唐门其他六星卫站在我的身后,始终低着头,所有人都在为我庆祝,而他们在为我默哀,只有他们知道,曾经的唐门妖扇已经死了,在那天被唐门弟子围杀的那天晚上,就已经死了,杀死他的人是他的未婚妻,杀死他的兵器叫做命运。
我用力地咳嗽着,我和青雀走进了一家客栈,那夜,我喝了许许多多的酒,未婚妻架空了我,她成为了唐门的第六星卫,绰号唐门媚妖,而我,被放逐于江湖之上,我的身上始终挂着另一个人的标签,即使青雀此时就在我的面前,我也不能对她做些什么,什么都不能做,江湖之上处处都是眼睛,即使我变成了一只被人利用过的败狗,我也是唐门媚妖的败狗,谁也不能染指。
为此间江湖年年少,偏爱纵横天下,醉里论道,醒时折花。
我低声地唱着,唱给自己听,也唱给青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