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新起点

一个梦醒来，才凌晨五点钟，小时候总想着大年初一早点起来要核桃，却起不来。如今四周没有鞭炮声没有串门的噪杂，反而醒来睡不住了。这就是所谓的安静埋惊雷吧...

儿子在旁边不安的翻身发癔症，睡的不安稳。小小的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过年和别人不一样，没有走亲访友没有放花点炮，只能跟着看着心情不太爽的老妈拘在这狭小的空间。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解释的他是否理解，理解后是否宽容...我不期望他能宽容，毕竟一切他是没选择的，只能被动接受。就像每个生命...

如果我能选择，我也不会到这个世界。努力活了将近四十年，还是美丽新世界的孤儿，最初的记忆就是悲的开始：那个雾蒙蒙的黎明，大扫帚刷刷刷的扫着黑暗，那是我记忆中唯一的父亲形象，高，瘦。他扫完地出了门，我不久也被抱到热闹的人群中，抱我的杰叔给我说“看人家娶媳妇儿了，看人家娶媳妇了”，父亲随着人流向我走来逗了我一下又被叫走了，我不想让他走，可说不出来，我仰脸看着屋檐下用旧脸盆做成的鸽子窝，两只鸽子咕咕咕的叫着跳着，忽然鞭炮声起，一个鸽子被惊的拍着翅膀飞向了远方...我不知为何的哭了！那时听说我两岁！

我小时候，和现在的儿子一样，总觉得自己哪里和别人不一样，怪怪的：我身边有爷爷奶奶姑姑叔叔很大的一家，可是没有爸爸妈妈，而现在儿子身边只有我，说起来他也是很羡慕我的童年的！我俩就是两个残缺的半圆。奶奶总是让我许愿“神啊，保佑我的爸爸快点好起来吧”，慢慢的我知道我有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病呢...我也喜欢让儿子许愿“神啊，保佑我健康长大吧”，也许这是沿袭的面对生活不确定时的方式吧，我也希望儿子能用想像给自己补充希望。

我永远记得那个金色的午后，穿着小褂的说是我哥哥的小男孩跑来对我说“爸爸回来了”，我跟着他后面跑啊跑，心里充满了盛大的喜悦，跑到院子里，果然看见了爸爸，他坐在一个轮椅上，笑着看着我，跟别人说着话，我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连声爸爸都没叫，但我能感受到幸福，我不敢说什么，怯怯的摸了摸轮椅的手柄，恐怕那是个梦，一说话梦就醒了...

儿子在我忙着做饭的时候一直在看《父与子》，我知道他也想他的爸爸，就像我小时候一样，但我也不敢妄意揣度他，毕竟我小时候还是见过、知道爸爸的，而他也许只能靠想像填补了，想像的东西总是美好的，所以他会更想他的爸爸，他拉着我和他一块看，我只能装没看见！

正常的家庭对孩子是最好的吧，虽也不是绝对幸福。我有了爸妈哥哥，很标配的一家四口，短暂的团聚后，生活进了轨道，妈妈是个老师，领我们和她一块上学，爸爸在家坐在轮椅上做饭、打扫卫生。那时很开心回到家吃爸爸做的饭，他手艺不错，而且是用了心的，把最简单的食材做出了很多我想像不到的花样，后来我在想，也许那就是他对爱的表达方式吧。一个男人，在他最盛年的时候被扎没了双腿，无疑是人生对他最大的劫难，生命的本能让他坚持了下来，活着是一回事，但怎么能幸福呢？他把他的爱都放到了一日三餐的醇厚里了，以至于我，在他去世之后很多年里，都没吃到好吃的饺子...

我怎么能让儿子感到幸福呢？年三十在厨房忙了一天，整出来简单的四个菜，儿子吃的很开心，他说妈妈这是我最吃过最好吃的饭，其实只是一盘做砸了的肉丝带底儿、拔丝苹果...我没有我爸的手艺好，所以儿子的嘴还没被养刁。我给他包个大红包，他悄悄的拿笔写了什么，我说“你要睡觉时压在你枕头下面才算是压岁钱呢”他说好的。结果我刚刚，我忽然发现红包压在了我的枕头下来，背面写写：“王宝仪，2021年188，给妈妈”二年级的他记账都记不对，里面明明是我包的880、我笑出了满眼的泪

儿子听西游记女儿国的时候说：“妈妈，我多想咱们能到女儿国啊，那样你就能喝子母河里的水怀孕，再给我生个弟弟或妹妹了”我说“如果再有一个孩子，我更喜欢他了怎么办？至少为了公平，现在给你吃的、穿的、住的都要分他一半的，你不就少了吗？”他认真的思考片刻，说“至少我有伴了啊，妈妈，我觉得还是好的”“等你长大结婚了你就有伴了，还这么想吗？”“当然，多个伴更好啊”——怪不得人们都说孩子是天使！在多少人的心里，多点钱比多个伴更好的多，哪怕他有钱

第一次教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人是我哥，我们一起长大，小时候感情很好。大家都说他聪明、能干。我也曾像崇拜神明一样崇拜他，我俩爬树、摸鱼、他被别人打了我去叫老师，他被我妈打了我拿着农药准备和他一块赴死...后来为了生计，我们在学校门口摆起了小摊，我们负责进货，爸爸负责坐那卖，可是爸爸坐不久就生了褥疮，小摊车的重任就落在我头上，我每天像头小牛一样拉着它，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街道、直到天黑回家。那时候很快乐，因为不用一放学就跟着我妈上地干活了，相比而言，虽然课间需要照看小车不能和别人玩，但放学拉到街上，身边反而总有人陪我聊天玩耍，而且我有了隐秘的小喜悦“有经济权”了，我把卖的钱一角或几分的拿出来，晚上回家妈妈对账数钱是发现不了的，我把这些钱转移到一个塑料袋里攒着，等星期天上初中回来的哥哥来了一起数，他给我说这些钱能买到带着香味和锁的日记本，我毫不犹豫的把钱给了他，那带着香味和锁的日记本该有多么神秘美好啊，只有孩子懂吧...但当我长大真有那种本子的时候，一点没有欣喜心动的感觉，可能憧憬太久，早已淡忘，或者，买本子根本不是我给他的理由，我只是想给他而已。所以后来，他有次在电话里对我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时，我怔的说不出好久，我们什么时候长大了呢？

天一点一点明了，儿子一翻身蹬开了被子，新年第一天，我们约好要早起跑步的，不知道一会叫他会不会又赖床了，今天要记住不能吵他，孩子也不容易呀，八岁了，已经很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