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
康熙年间,有一村子叫赵家庄。这赵家庄人数不多,全村统共也就五十多个。由当地的地主赵溜子管着。
话说一年秋收,每家每户打理完自家的麦子后,便开始无所事事。距离年关还有些许时日,所以都不急着准备。
一日,村口的农户王麻子在自家门口午睡时,只瞧见一个留着大麻花辫子,手臂上携着篮子的肥胖妇女跨着大步子不过一会儿就走到王麻子的凉席前。
那妇女先是把篮子放到一个石墩子上,里头是几件湿衣服,估摸着是洗完衣裳后才回来的。然后小心翼翼推着王麻子的肩膀。
这妇女是蒋氏,乃是王麻子的媳妇。
王麻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然后不耐烦地将蒋氏的手推开,仔细辨认后发现是自己媳妇,随即暴怒地跳起来:
“你这个死婆娘!有甚么事情等老子醒来了再说不成?!”
王麻子扬起巴掌结结实实给了蒋氏一个大嘴巴子。
蒋氏“哎呦哎呦”地叫唤着,捂着自己的脸,半带哭腔吼道:
“你又干甚打我?!”
“我方才在河边洗衣裳时,听见一件大事!”
王麻子气消之后,来了兴致,赶忙问道:
“啥事?”
蒋氏先是走到门前,做贼似的观望,然赶忙拉着王麻子的手进了屋。
“听说隔壁李家庄的地主李顺他二女儿遭歹人玷污啦!”
“听说这歹人似乎长着个八字眉,完事之后跑到我们这啦!”
王麻子心中一惊,这天大的事情自己可做不了主,得赶紧跟赵溜子说。
不过,忽地,他转念又一想,如果这歹人被自己亲手抓了送到赵溜子,他王麻子岂不是也是一号人物了?
想着,这王麻子突然狠狠砸向桌子,木桌竟直接被砸穿了。
“这贼人好大的胆量!我王麻子定要提着他的脑袋去见李地主!”
蒋氏吓了一大跳,心里叫骂着这王麻子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可是很快他又心疼起桌子来。
王麻子大义凛然地走出房门,心中寻思着:
“这八字眉到底是谁?”
很快,他想起了张秀才,此人正好是八字眉。
于是王麻子,挺着胸脯,迈着步子,一步一晃悠的来到张秀才的茅草屋前。
这张秀才还欠着王麻子五文钱,如今又是做了如此龌蹉之事,王麻子是越想越气,直接提起脚来恶狠狠踹倒了张秀才的门。
“好你个张秀才!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啦?!”
张秀才此时在窗前温习功课,听到如此响声,不由跌倒在地。而后迅速起身,拍了拍长衫,拿着书本望门口看去。
“王麻子!你为何无辜踹我家房门!你要再这般无理取闹我就去县衙里头告官!”
看着门前的王麻子,此人异常健壮,力大无比,身高有八尺,肩头宽大。
“好你个张秀才,居然如此嚣张!把李家地主的千金大小姐糟踏了还有心思问我!你良心何存!”
王麻子指着张秀才破口大骂。
张秀才先是一愣,不过很快把书放下,看着王麻子又气又恼:
“你怎么凭空污蔑人清白!我近几日都在温习功课,大门都没迈出去几步,怎地会突然跑到李家庄!”
王麻子想了想,张秀才平日里确实很少出门,近几日甚至没瞧见他人影。
王麻子一时语塞,不过很快又说:
“不是你又如何!你欠我的五文钱又何时才能还清!”
“当初不是说好了明日还吗?子曰:‘无信而不立’这与方才那件事又有何关系!”
王麻子真不愧是农家,对于虚头巴脑的玩意压根不晓得啥意思,只知道现在他被反将一军了。
“哼!要不是有此等事,我也不会找你!”
王麻子看到张秀才的书,突然有些畏惧了。秀才怎说到底还是个秀才,以后可是会中举人的,要是这张秀才日后真成了举人老爷,怪罪下来可不得了。
“‘此等事’又是何等事?”
王麻子见张秀才问起,赶忙把蒋氏所说所言一一供出。
张秀才听罢,把弄着自己的辫子,不一会就说道:
“你如此一说,我似乎想起前些时间倒是有一人去过李家庄,不过此人眼睛细长。不知是此人否?”
王麻子仔细寻思,吕屠夫眼睛细得跟条缝似的,而且其貌不扬,极其猥琐。
“这吕屠夫果真也不是甚么好东西,难怪如此猥琐,原来是这般人。”
于是张秀才、王麻子风风火火来到吕屠夫的肉摊前。
且远远就瞧见这吕屠夫在肉摊板子上一袋袋的钱币,并且将其反复倾泄又一枚枚放进袋中。
“吕屠夫!前几日你去李家庄干甚么去了!”张秀才比王麻子先一步问出来。
吕屠夫一惊,连忙将所有钱财藏起来,然而此刻王麻子急躁地将吕屠夫拎出来,摔在地上,吕屠夫好不容易收好的钱又稀里哗啦掉出来了。
“好你个姓吕的,平日里见你还算老实巴交,真没想到你是这般人!居然敢跑去李家庄玷污了那二小姐!依我看这屠刀就该砍在你身上!”王麻子声如洪钟,唾沫星子直溅到吕屠夫脸上。
“王麻子!有话好好说!你为何总是如此!真是无礼!”张秀才来对着王麻子劈头盖脸数落一通,然后蹲下身子帮吕屠夫捡拾满地的铜币。当他将铜币交于吕屠夫时,却唯独给自己留了几枚铜币。
张秀才将铜币收好,而后赶忙搀扶起吕屠夫的身子。
“吕屠夫,你可还好?”张秀才说。
吕屠夫点点头,而后说:
“王麻子哟,你可害惨我咯!我就算有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对李地主家的二小姐甚么歹念啊!”
“况且这李家二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连伊是何容貌都不甚清楚啊!”
王麻子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不过还是问道:
“那你前几日去李家庄做甚!”
吕屠夫一听,哈哈大笑:
“王麻子啊王麻子,你难道不晓得李家庄的酒可是当世一绝的存在吗?就连当今圣上都钦佩的琼浆玉液啊!我前几日当然是去买酒去了!”
王麻子听罢,也就没说什么,只不过在心中念叨:
“自家的酒不喝,去喝甚么‘当世一绝’这酒又有何能耐!”
“那依你如此一说,那这贼人就不是你了,可又会是谁呢?”张秀才念叨着。
吕屠夫这么一听,倒是寻思起来:
“前几日买酒归来后,倒是有一人匆匆忙忙地撞到我,让我险些跌倒,不过我没能看清他的脸,只瞧见这人有一副龅牙。”
张秀才一听,连忙说:
“不如去钱剃头匠那里看看,我倒是记得钱剃头有一副龅牙。”
于是一行人便来到钱剃头家门前,可是往里屋望去,只瞧见钱剃头的媳妇刘氏,而钱剃头不见踪影。
吕屠夫见此情景,断言:
“定是那钱剃头做了亏心事,估计在早些时候就逃了!”
王麻子一听,急匆匆走到刘氏面前,问:
“刘氏,我且问你,你家的钱剃头前几日去李家庄做甚了?为何一副急匆匆的模样?”
刘氏看着门前的一行人,不敢延误,如实交代:
“我家的儿子近日染上肺痨,咳得厉害,早闻人血馒头可以治肺痨,恰逢李家庄有人杀头,于是乎钱剃头就去了李家庄,现在正在喂儿子吃馒头呢。”
王麻子听后,依旧不肯放弃,继续问道:
“那你可晓得,前几日在李家庄发生的事情?”
刘氏并不晓得,于是王麻子一行人添油加醋地讲出来。
“我前几日去赶集时,倒是看到有一人鬼鬼祟祟蹲在李府的槐树下,我只看见此人矮如侏儒,其余不甚明了。”刘氏说着。
吕屠夫一拍脑袋,赶紧说道:
“这周贩子倒是矮得出奇,极有可能是此人所为!”
张秀才也说:“此人平日里就会做些偷鸡摸狗之事,说不准便是他!”
于是一行人包括刘氏都一股脑来到周贩子门前。
刘氏扯着尖嗓子喊道:
“周贩子你出来,张秀才找你有事!”
屋里的周贩子一听,赶忙答应了一声,满脸赔笑地打开门。
“周贩子,我且问你,前几日你是否去过李家庄!”张秀才厉声问道。
周贩子一听,忽地就腿软了,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果真是你!看我不把你脑袋砍了赔罪!”王麻子赶紧拎起周贩子,只见他一拳头结结实实打到周贩子眼窝。
周贩子哭着磕头,嘴里念叨着:
“我是逼不得已啊!要不是没办法了我怎会去李府啊!”
吕屠夫哈哈大笑,说道:
“你的棒子难道威胁你去玷污了李家二小姐吗?真是可笑,如果真是如此,不妨进宫做太监!”
周贩子一愣,赶忙说道:
“我没有玷污这李家二小姐啊,我连伊的影子都没瞧见呢!”
众人疑惑。
“既然如此,你方才为何又哭哭啼啼?”张秀才问道。
“我本以为,你们是李地主叫来抄家的!我前几日,被人逼迫,那人拿着刀子叫我偷银票,我只能服从,于是就只好偷李府银票了。”
众人一听,都无话可说。
“那你可知,前几日有人去过李府吗?”
刘氏继续扯着尖嗓子问道。
周贩子摇头。
一时间,众人竟不知往何处去。
王麻子此刻觉得小肚子涨着疼,于是准备去解手。
解手完后,王麻子突然看见有一个人,此人八字眉,眼细长,大龅牙,如侏儒。
王麻子心中又惊又喜,于是乎赶忙抓住此人。口中大喊:
“抓到啦!全都对上啦!”
于是一行人全都来到王麻子面前,仔细一瞧,还真全部对上了,于是乐呵呵地都笑了。
最后,他们火急火燎来到赵府门前,同家丁禀报此事。家丁不敢耽搁,于是乎连忙请出赵溜子。
一行人来到赵府前院。
“何事?”赵地主开口。
于是众人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
赵地主一听,勃然大怒,没想到在他的地盘里头有这等人,于是指着那侏儒问道:
“你是何人!”
那侏儒说:“鄙人乃是郎中,行医路过此处,不知为何无辜被抓来了。”
王麻子暴跳如雷:
“死到临头还敢耍诈,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郎中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赶忙磕头,大喊饶命。
赵地主心中厌恶,此人死不足惜,于是叫下人拿来一把斧头,叫王麻子砍下脑袋。
王麻子一行人提着脑袋,来带李府。
王麻子说道:“李大地主,前几日对您女儿施暴的贼人我等抓到了,人头在此!”
李地主一脸不解地看着这颗人头,脑子一直寻思什么,最后过了半晌,才终于开口说道:
“家中并无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