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差几百年的色彩语言

“你嘴里说得都是啥玩意,我怎么每个字都能听明白,可是合在一起就不知道你瞎扯得是啥?”
我盯着冯立的眼睛,一脸茫然得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他也张着嘴,好像很无辜的样子:“难道你不明白我说得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脸上的无助明显得挂在那里,我好似看到了一堵墙,将我和冯立隔在两边,我们能彼此看见对方,但是却读不懂各自。
“我是说,我是在一条苍黄的道上走出来的,出来看见天缥的天空,龙战的道路上落满青骊色的叶子。”
我张着嘴,寻思着冯立那个时代的人都是这样讲话吗?
“你的意思是从山里出来,天很蓝,棕色的落叶落在路上?”
冯立也张着嘴,好像在捉摸我的说法:“从山里出来,天气好,叶子在路上。对的,是的!”
我看着手里的笔记本,把几个词划出来,问他:“苍黄、天缥、青骊,这几个词是颜色吧?”
冯立点点头:“没错。”
他起身:“那么棕色是什么色,我知道黄色,蓝色,但是棕色是什么?”
我现在总算明白,冯立和我掌握得是不同的色彩语言,我们之间毕竟差了几百年。
我的办公室里有一本日本画家写得关于色彩的书,我拿来丢给冯立:“你看看,我们这个社会的颜色是这样叫的!”
冯立翻开手册,读着里面每个颜色的命名:“柠檬黄、荷叶绿,苹果红,奶油黄、薄荷青”,他嘴里念着那些颜色的名字,脸上浮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然后看到了一组数字,不解的问我:“这些颜色的名称后面都有一串数字,比如这个”,他指着一行字问:“这个,R255,G238,B111,是什么意思?”
我打开电脑时的调色板,将RGB的数值输了进去,电脑的屏幕上出现了书中的颜色。“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数字化的颜色语言,这串数字定义一个颜色。”
冯立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我想这跟他过去曾经是一个技术工匠的出身有关。“你们那个时代,我是说,几百年前,你们都是怎么给定义颜色呢?”
冯立放下手中的书本,若有所思:“你刚才给我看的这本日本人写的书,把各种颜色都给出了一个浅显易懂的名称,而在你们的科技里,每个颜色都有唯一的一串数码,我能理解,但我觉得如果这样,颜色的韵味与意境就不存在了。”
我笑了,果不其然,冯立这帮穿越过来的人,动不动就谈意境,看来那个时代的人还是很重视内心世界的感受。
“那你说来听听,你们是怎么描述颜色的,如何定义它呢?”
冯立想了想,指着刚才他问及的那个颜色:“这个颜色非常接近我们所说的「松花」。
简单来说,我们的颜色系统秉承天人合一的理念,正五色,五间色形成基本的颜色体系,对应天时地利。
正五色是青、赤、黄、白、黑,五间色是绿、红、流黄、碧、紫。”
不知道为什么,冯立刚起了个头,我的注意力就被他的讲解吸引了:“春天草木青青,为万物复苏之兆。比如木色青,故青者东方也。”
看我认真得在听,冯立来了兴致:“你把日本人的这本书留下来,我把书里的颜色和我们的颜色系统对照一下,用我们的颜色命名,你如果有兴趣,我可以教你!”
“太好了!我是一个很喜欢颜色的人!”
冯立露出了一抹骄傲而神秘的微笑:“要是你学了我们的颜色体系,你才会知道它是多么伟大!”
“我接着说一下吧。”冯立的兴致被我的热情吊了上来:“我们的颜色大体按照二十四个节气,以及 《礼记月令》来分类,每一类中又分为“转承起合”四个颜色。”
冯立看我有点迷茫,补充到:“比如松花这个颜色,它就是属于立春这个节气的。立春节气中有四个颜色,分别是黄白游、松花、缃叶和苍黄。
这里面有你刚才听不懂的几个词。立春里的起承转合就是这四个色。起是黄白游,承是松花,转是缃叶,合是苍黄。”
“原来如此。”我听得颇为心动,不住得点头。
“你看松花这个颜色,如果你不知道它是一种颜色,那有些诗你就品不出味道了,甚至一些文字你也尝不出其中的韵味。”
“李白有一首诗:轻如松花落金粉,浓似苔锦含碧滋。现在你知道了松花这个色彩,你品品看,有没有味道呢?”
我听得入神。
“诗人元稹有个故事,被李石写在《续博物志》中:元和中,无稹使蜀,营妓薛涛造十色彩笺以寄,元稹于松花纸上寄诗赠涛”,冯立表现出了一付神往的神态:“是不是那个画面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要是刚才的文字被柠檬黄来代替,还有什么个韵味和意境呀?”
我想替我们现代人争辩两句,可又不知怎么开口了。
“你要是愿意,我教你认识它们!”
我的头连连得点着,好像点了一百多下,我被冯立口中的颜色彻底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