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二)

赵刚回来了，我才醒然，天光已是薄暮。遥遥的西山被葱立的楼脊所限，那残照辉映下的美景，幻像徜徉在脑子里也是不赖的存在。

这爿店的诞生，就是因他在人大求学的缘故。为了创造出他的学资，赵军来北京，支撑这个店面。连带照顾，耳提面命于他。哥俩儿的长相俊朗，长身，待人和气。这个基因承自乃父，应该是无疑的。

“唉呀喝，大学生回来了！”

小老板王志国的河南北京窜笼式招呼，溜脆。凡遇赵刚下学，他必截胡过这把嘴瘾。

赵刚显出敦厚的笑容，语音里都有甜度，说，王老板心情不错，看来是木线赚着钱了。

王志国嘿嘿着，唆了唆牙，紧致的面皮没有一丝皱折，说，不值当，俺这是挣两瘪子儿花花，等你大学生毕了业，做飞天入地的大卖买，金山银山海了去了。

王志国的嘴是难让半尺的，那对细眼一曲眯儿，眼珠子找不着能咋的，关键是计上心来、计可安出。他享受这口嘴茬子登场露脸的机会，并确保在东方永不言败。

俩人在门前逗零碎的小嗑儿，已是家常便饭。

门里，却飘出来赵军喊吃饭的浑厚中音。

作壁上观的节目戛然收场，我也收回心思，与赵刚脚跟脚走进屋内。

屋里本就是弹丸之地：前接的偏厦垛满了地板块，是我们乡土的特产；而里屋除了一张单床，倚壁而上一桶桶聚脂胶异峰突起。赵军已在小电炉上烧好了菜，电饭锅跳闸。打开滋嘎的折叠桌靠近床，再放两只塑料凳安坐，晚饭就可开足马力来受用了。

这顿，觉着两碟菜入味，下筷便勤。赵军也瞧出味道有异昔日，本就炯炯的双眼愈发流光溢采，亮眼呈辉。

“我发现，这炒菜的铲子不能懒，要勤翻才好吃！”

其时，赵军的论断，我深以为然，不仅仅是他年长，还有对他学府出身的敬仰。

那所大学在天津，好在京津楼台近水，来去便利。不过，在我的印记中，赵军对津门的留恋到有些荒疏，因他在半年中只返津一次。当然不会去吹海风，也非男女间的密会，而只是办一件驻校时遗留的事。

也许，赵军的这句话还有另外一种注解：在敲打我的懒惰。只是我浑然不觉，年龄的搪塞已显苍白。有些日子了，北京还是陌生，即使对海淀区的了解，我，也权当井里的青蛙一枚。没几担活，就是一卡车地板块到货时，用些气力，汗下满面；更谈不到操心，光顾的客人稀稀拉拉，成交的买卖，只在差五隔三的日子里流转。闲散，加上我在家行三，少时就偷懒耍滑，惯性像瘪了气的汽车内胎，奄奄的打不起精神。恨铁难成钢，不单单来自父母的絮叨，着急上火，还有别人的衡量与看法。

我是吃饱不饿，生意的冷热，挂心，那种境界，真的达不到满意的无缝对接。差距，反思来解决，未必，一条漫漫的长路，后来会在苦尝艰辛中反反复复。

收拾碗筷，洗净，我份内的活。照比平时利落，要答谢今晚的特别节目：男足的亚洲杯半决。兴奋的G点，无疑是直面已非吴下阿蒙的日本队。为此仗，赵军早两日与王志国拍定，用他屋里那台唯一的电视机共享。

这是我们几个男性打发枯燥夜生活的意外之喜。合我的胃口，那时的男足烂，但还没烂成后来只要舌头一抿，就会吞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