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冷（3）

上小学时，家离学校有二里地。学校是一趟趟直筒子平房，冬天每个教室里安一个站炉子。站炉子小口圆肚，最下面有炉篦子，燃尽的煤灰用钩子进去掏净，再加煤才能透氧，火才能烧起来。有时透得好站炉子能烧红。

一间教室，少说也有四十余平方，一个站炉子，充其量不过一个坛子大小，炉火烧得再旺，所幅射的距离也是有限。所以前排的小个子，后排的大个子，都远离热源。即便中间的座位，也只有离炉子近才能享受到炉火的烘烤，挨墙边的一样冷。大多数人从早到晚，只要坐进教室，基本都处在寒冷发抖状态。

那时小孩子冬天就是一套棉袄棉裤，条件好的棉衣里有个小背心和小裤衩，困难人家的孩子基本上是空窠篓，看着穿得挺厚，里面空荡荡，走起路来肚子里直灌风。

上学路上，男孩戴个帽子，女孩围个围巾，走到半路，就觉得小刀子割脸，鼻尖猫咬样疼。口罩是个稀罕物，鲜有人戴，手套倒是有，自己缝的，两只用一根绳连在一起，挂在脖子上。

刚出门时还行，不觉得冻手，在外面时间长了，那手套就不管用了。先是手指尖发疼、发麻发痒，进而是全部手指不听招呼，握不住东西，打不了弯。所以最有效的缓解方式是把手从手套里抽出来，然后掀起袄襟，把手伸进裤腰的肚皮处。反正也是漏风，也就不差两只手了。

走路脚还好，难受的是上课时。小孩子，脚下爱出汗，有父母细心的晚上给鞋烘烘，没加热去湿的小孩子就穿着冰凉的鞋又一天。上课时，坐在那静止不动，半堂课不到，脚下就有动静，脚尖冻尚可忍，到整只脚木了受不了，就在座位下跺跺脚。老师也冷，在讲台前来回地走着讲。不长时间，跺脚声就连成一片。再彼此看看脸色，有的发青，有的发紫，没有什么正经颜色。

即便这样，下课铃一响，大家还是一窝蜂地冲出教室，不用谁组织，商量好一样，到朝阳的墙边排成排。人数多少都是参与者目测来定，总之同学分成两队，开始靠着墙往一起挤。这个游戏专为对抗寒冷设定，靠的是团体的力量，名字叫“挤香油”。

因为对于身体暖热的共同追求，男女同学不分彼此，卖力地挤向对方，大呼小叫时，还不时用手揩揩鼻涕，课间休息完毕，身上也热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