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

清早起来，太阳从远山的剪影中升起，如同灌满血的灯笼。微风起来，村子里喜鹊叫得正欢。

住在庙里的老太婆站在庙顶上，望见一队人从西边走来，男人搀扶着女人，小孩，拉车的带着粮食，脏脸上都有泪痕。

“他们打过来了，”老太婆说，“ 是时候了。”

她从庙顶跳下去，便往村子里跑。

在村子里，村长拿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喇叭大喊着，“父老乡亲们，鬼子就要来了，快逃吧！”

人们已经乱成一团，狗在各家院子里狂吠，喇叭喊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再不跑就没命了。”

老太婆飞奔到村长面前，用干枯的鹰爪一样的手夺走喇叭。

“疯子，你干什么？”

“我不是疯子。”她跑起来随时都像是要摔倒却如风一样快。

他到空旷之处停下来并不喘气，举起喇叭喊着：

“你们要听啊，庙里的神让我告诉你们不要再乱跑了，跑到哪里早晚都会被鬼子逮住，或者在路上饿死……你们只有一条生路，庙里的神让我告诉你们，就是逃到庙里，庙里的神会庇护你们。”

“他不是住在庙里的疯子吗？”

“别管她，走吧。”

村长总算追上她，要从那七十多岁的老太婆手中抢走喇叭，她却举起村长扔到地上。他躺在地上，额头上流出鲜血。

村长的儿子拿着镰刀走来，怒发冲冠，却也被踢了一脚，瘫倒在地，镰刀丢到一边。

老太婆继续发表她的讲话。 此时她已赢得人们驻足而听的资格，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像是猫爪下的耗子。

“你们以为我疯了，其实我没有。庙里的神住在我身上，我偷来的东西都供奉了他们，他们让我告诉你们逃到庙里去。他们会保佑你们。”她兴奋的喊着。

“你们看你们能做到这些吗？”她指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好像嫌人们不够惊奇似的，拿起镰刀割下他们的脑袋。“来吧，往庙里去，不然你们也像他们一样。你们害怕什么呢，”老太婆的眼睛里闪着红光。

他们就都停了下来。老太婆提着头颅往庙里走，那些平时常常去烧香的人都跟着她，剩下的人也都跟去了。

“没想到庙这么大啊。”人们说。

“你们很少来吧，还有话要对你们说。”他眼睛里闪着红光，故作镇定却浑身颤抖。

人们都聚集在庙中，如同在大礼堂开会。靠墙的正中央摆着一尊大塑像，塑像有乳房和长头发，但獠牙漏在外面，眼睛漆成红色，手指摆着怪异的手型。

在它的旁边有一堆小塑像，圆滚滚的脸也长着獠牙，像大塑像的孩子。

“你们把带的肉和水果都拿出来，你们要跪下来烧香祈愿。”老太婆的声音在庙中回响，显得十分庄严，人们很愿意听她的吩咐。

“这里什么神都有。”她走过那排高高在上的塑像前，“生子女神，随意观音，……你们不必再害怕了。”

“可是他们长得都很吓人啊！”小孩说，但老太婆瞪了他一眼，他便昏倒了。

众人急忙跪下，“这真是灵验。”

正午时，他们在庙里欢呼和烧香，他们把自己的孩子献给那些塑像，水果，鱼，猪肉摆满的祭品桌。

人们丝毫未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直到鬼子用汽车撞开了门。

惊慌失措的人们抱住老太婆的脚，希望庙里的神可以帮助他们打败鬼子。但是子弹打穿了他们的肺腑，老太婆摆脱他们。

剩下的人们大声叫喊着“骗子！”之类的话。

鬼子把男人女人都押送离开，把那些孩子杀死在原地。一位穿长筒靴带勋章的军官走进来，看见老太婆坐在地上。

军官仔细端详墙正中央的塑像，摩挲自己刚刮的胡子，他的眼睛泛着红光。

“他们把你造的真难看啊。”他嘲讽道。

“闭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指着军官口袋里露出半个脑袋的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