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和老楼
老房子其实还不算太老,当然,这里的“不老”是对比北京的四合院和西安的钟鼓楼而言。
毕竟,它也有快三十岁了。
老房子是在那种现在不会再盖的六层楼房里,房间不大,两室一厅,加起来只有不到六十平,而我是在这里出生,又在这里长到了十五岁的,这个小小的房子,也让我有了最初的“家”的概念。
老房子是真的不大,但也真的很温馨,老房子的每一面墙,每一个物件都承载着我的记忆。
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老房子最开始的时候是两个房间一一间一张大床———我的爷爷奶奶睡大的一间,我和爸妈睡小的一间,在我还没有“学习”这项活动的时候,我的床前摆的是一架缝纫机,不过从没有人用过,所以上面的布也从来都没有掀开过,于是直到那里被摆上了学习桌,我也不知道那架缝纫机到底长什么样子。
当那里摆上了学习桌,它正上方的墙上也理所当然的被贴上了拼音表,那个每天趴在窗台上玩娃娃的小团子也成了站在拼音表前,读着“啊、喔、呃”的小姑娘。
大房间里有一个大梳妆台,说真的,至少在现实中我没有见过更大的了,不过它也是我的童年噩梦,甚至我现在还对它阴影奇重。
不过我对它的阴影并不是由于大人的恐吓或者惩罚,不知道为什么,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只要把我抱到它跟前我就哭,没人知道为什么。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小孩子真的能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
不过这些自然是无从考证的,小时候也没人会跟我讲这些传说,就只好认为我是害怕它上面的两个十分抽象的黑色梅花鹿摆件,于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那两个摆件被拿掉了。
也差不多是在那个时候,我爸妈终于离婚了。
我当时还太小,一直对我爸妈能复婚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直到大概四五年级的时候,妈妈再婚了,我也在一段时间以后打消了让他们复婚的念头。
而老房子在这一段时间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非要说的话,就是原先的三只老龟一直也不剩了,那株不我还大的蟹爪兰开出的花也一年比一年少了。
而我,也再也不会和爷爷一起搬着凳子,拿着点心,去阳台上的花园里了,更不可能每天早上都钻到爷爷的被窝里听故事了。
小学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不过是拼音表变成了省区地图,客厅里也贴上了世界地图,“啊、喔、呃”先是成了“人、一、口”又成了古诗和课文,爷爷教我的东西也从拼音汉字变成了乘法表。
啊,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的拼音,识字,算数,最早都是我爷爷教的。
那时也是在老房子里,最早的时候是在床上放个白板,爷爷写字,我来认,每次爷爷都爱在刚写完半个字的时候问“这是什么字呀?”然后把剩下半个写完,这就导致了当某些的偏旁部首能单独成字的时候,我就会直接把部首读出来,结果爷爷就写出了另一半,于是我埋怨他说“怎么每次都只写一半啊?”爷爷就会答应我下次写完再问,但是老习惯怎么可能改呢?三字以内,老毛病就又犯了,于是我也不再提醒,毕竟说了也没用。
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家里想让我上一所有名的中学,又买了一套离学校近的房子,我当时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就那么相信成绩并不好的我一定能考上那所学校。
新房子临河,不过因为买错了单元,所以并不能在窗子那里看到河,但是依旧能看到学校,爷爷还成天说,到时候我中午回家,他就能从窗户看着我回来了。
不过这件事终究成了空谈,因为我并没有考上那所名校。
其实哪怕我考上了,这事依旧是空谈,因为唯一能看见学校的那扇窗子对着的是学校的围墙,同学校的大门隔离十万八千里。
不过我没考上名校也并不影响家人们对新房子的喜爱。不过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比起那个不足六十平的老房子,新房子有宽敞又漂亮,摆的下花,养的了鱼,完全满足了我的家人们对房子的要求。
但我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这里。
不过我也没有在新房子里常住,毕竟我的学校还在老房子那边,不过到了暑假,我也不愿意到新房子住,我的家人们很意外,毕竟我在之前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于新房子的不满。
不过他们还是答应我,暑假依旧在老房子住。
结果在那个暑假快结束的时候,老房子里那个用了二十余年的老空调,终于不堪重负,坏掉了。我特别怕热,于是没几天就热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于是他们开始责怪我非要住在这里,又责怪我考不上名校,不能常常住在新房子。当然,空调也并没有修。
于是我们搬到了新房子去,在那之后,我也再也没有提一直住在老房子的事。
至此,皆大欢喜。
不过新房子也有不少老房子的印记。
比如卫生间角落里的角桌,还有鞋柜以及博古架上的摆件们,都映证着老房子的存在,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的讲述着那些不会再有人记得的故事。
当然,在那之后我也是可以回老房子的,毕竟我的学校还在那里,但这种情况定然是不能长久的,因为我总会毕业,我明白,毕业的那天,就是我与老房子告别的那天。
我想的没错,在我毕业的那个暑假,老房子彻底离开了我。
那一年,爸爸想全家宣布,他准备把老房子重新装修,会拆掉现在的一切,把老房子变成一个“新房子”,而那个“新房子”会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家伙,至于我熟悉的那个老房子呢?啊,它一定会被埋葬在那些粉尘烟土之中,不会再有人想起它,而那些曾经发生在那的故事,会随着那些被清扫出去的烟灰与老房子的尸骸一起,被永远的埋没在记忆的长河里。
不过我没什么时间去悲春伤秋,因为那个暑假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北京办,所以我几乎整个暑假都不在家,更别提为我亲爱的老房子发出几声叹息。
等我再次闲下来的时候,老房子已经动工了,而我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去看望它,当然,我也不那么想去,毕竟老房子已经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新家伙,而我也不再是那个每天跑着去看花的小姑娘了。
但我终究还是去了。
我站在房子中央,看着这个陌生的,庞大的空间,我再一次确定,我的老房子彻彻底底的离开我了。
不过我没有任何表现,可以称得上是无悲无喜。
毕竟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不过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大概是墙角的假花枯萎的时候吧。
假花是姑奶扎的,我很小的时候它们就在了,但是去年,姑奶走了,那些假花也枯萎了,于是它们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老房子走了以后,我那只在老房子里长大的狗也离开了,而且是和我姑奶在同一周离开的,我知道狗和人比不了,但没办法,就是这么巧。
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周末我从学校回来,却没有看到每回都回迎接我的那个毛团子,我去问奶奶,于是得知了它的死讯。
接下来我会做什么呢?大家想必都知道的对吧,没错,我钻进房间里,哭了一个多小时,结果当我堪堪平复好心情,开门出去的时候,我爸直接堵在门口,告诉了我我姑奶的死讯,然后……然后大家也猜到了,我就不说了。
呐,这就是我和老房子的所有故事啦,接下来嘛,就该给大家介绍一下老楼了。
我和老楼并不熟,不过我知道,它大概是比老房子还要老上一些的,说实话,过去的许多年里,我都以为它是早已废弃掉的,直到去年我看见一个小妹妹背着书包走进去,我才意识到这座老楼也是无数人回忆里最温暖的地方。
但那没什么用,毕竟所有人都清楚老楼一定会被拆掉的,说实话,老楼能在那里待那么多年已经出乎了我的意料,毕竟老楼实在是太老了,我敢说,它肯定已经送走了无数衰老的生命,又迎接了无数的新生,它就像一位步入暮年的老人一样,它每天都默默的看着晨曦与晚霞,就像过去的那些数不清的日子一样,再然后呢,它也会在某个晨曦或晚霞中迎来属于自己的死亡,然后与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一起被埋葬起来,成为永恒的回忆,然后慢慢的被岁月的长河淹没、丢弃,再也无人提及。
老房子、老楼和我们也都差不多,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