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情
文/云儿
(一)
恋爱,就像吃辣椒,吃之前觉得有那么点馋,刚吃上时有点刺激的喜悦,吃到一半,尝到味道了,清香、微甜,可是之后,泪流满面,舌头上出现明显的痛感,嘴唇麻木,后悔吃的太多,希望能时光倒流,根本不要吃它。对于失恋的重获自由,也就是这么一个感觉。
我女朋友叫姜娜,她非常漂亮,但我很丑。我和她在一起就会觉得很有安全感,因为别人见了她,就会觉得我有眼光,又有手段,说不定还有才华。只要不发出一句话,我可以用冷漠的眼神屏退所有人疑问的眼光,用无声的语言告诉他们:我身边的鲜花,可不是插在狗屎上,而是种在了干净且科学配比的营养液里——这就是我,一个自大狂。
分手,所以意义非凡。她离开我,几乎相当于一切都离开了我,因为我的自信心跟着她一起走了。从前我一直觉得别的男人都是大粪。现在我跟他们一样了。
那天,她在做饭,西红柿鸡蛋面。她问我:“累不累?”我说:“看到你,就一点也不累了。”我从后面抱住她,看着玻璃汤锅里面条的外圈浮起一层白沫,白沫越来越高,她端起一个塑料小盆,里面的水倾入锅中,泡沫快速的褪下去了。
我进屋换衣服,动物蜕皮似的,汗液黏在身体和衣服之间,一点空隙都不留。那几乎滴水的衬衣一下身,我就痛快地打了四个大喷嚏,浑身一抖。痛快。我打开衣柜,装着女朋友衣服的大半部分空空如也。
“宝宝,你今天大扫除了?”我洗过手,擦了汗,穿上衣服,问她。她支支吾吾,两只手上一个端着面条,一个端着西红柿炒鸡蛋,正好一回身,两个瓷汤碗全掉在地上,面条还慢慢从大块的瓷片里往外流,西红柿已经泊了一地,鸡蛋像几个小岛,我们俩都被大水淹没了。
“你!我们分手吧。”她抓起一个湿抹布,一把塞在我的手里,飞也似地逃了。
我站在卫生间门外,听着里面伴着水声的大声抽噎。她的小腿上都泼了热菜,我也一样。可是她却不容我管她,连我的死活她也不管了。
我蹲下捡碎瓷片,想这事件,就像中国内陆突然刮起台风,下起鱼雨,难以想象。
她出来了,眼睛的红漫到整个脸颊,脚踝的红还没有褪下去。我问她:“你没事吧?”她说:“我一会就走,对不起,把你的饭打翻了。”我问:“为什么?”她说:“不爱了。”眼泪瞬间就把她吞没,我感受到自己在她的眼里越来越渺小。
(二)
女人总是能做到一心二用的,比如女人可以有无数个备胎,可男人如果有带备胎的想法,马上就会被发现,遇到狠心的女人,几下就被打的魂飞魄灭。
接受现实是本能,想不接受也没办法。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打游戏,眼睛快要爆炸了,可是我还能做什么呢?除了最近几天我能以失恋为由,舍生忘死的沉浸在虚拟世界,以后每一天,我都要自己孤孤单单的面对一个人的生活了。
生活最会欺负背运的人,你要相信。
分手后我开始仔细地回忆过去,就像个濒死的老头子,检查自己的铺盖里还有没有过去留存下来钱。
她常说我是个一心二用的人,做什么事都不专注,所以都做不好。是呀,我吃饭时总是看着手机,工作时总是听着音乐,走路时时刻摇着计步器——大家不都是这样嘛!可是她居然就不爱我了。难道她爱我那时候,我不是这样?人最是贪恋嗜好,所有的陋习都是最难改掉的,我相信自己老头子一样的大脑,不会错乱连自己这都记不住。但对她,我是真的专注了。
我给她发短信:“宝宝,你好吗?我很担心你。”“宝宝,我很想你,我们见一面好吗?”“亲爱的,你在做什么呢?我很孤单。”可是没有一点回音,每个字,被手机丢到空中,化作空气的一部分。越是等不到,我就越是狂想,自酿出一缸咸水把自己泡成了一根软趴趴的酸萝卜。
我重金请了一位私人侦探——知道真相总比胡思乱想要好。
“确切的说,他们一年前就发生过关系了。”
我的脑袋“咣”一下,被炸成两半。
(三)
男人到了一定年纪,对女人的渴望就会改变。现在,我期望的更多在于家庭,而不似从前的儿女情长。
我遇见周雨,就像无形中有一个婚介所,专门测了我俩的八字,调查了家世,摸清了脾性,一条红绳直牵过来,避无可避。
姜娜和周雨就像两个水蜜桃,从前的姜娜,甜,多汁,一口咬下去,满口游香,让人满心的幸福几乎溢出来。可是到后来,她变得失去了香味,最后走了。周雨,虽然新鲜,却像是没有熟,皮子剥不下,咬上一口脆生生无味,有时还硌牙。
可是周雨有一样好,那就是完全不似姜娜。我从周雨身上觅不出一星一毫姜娜的影子,所以,爱,也淡的理智。
我和周雨半年后结婚,一年后生女儿,走的路,是千万人踏过的,最平凡且幸福的那一条。可是手持幸福的神明很忙,他不敢在我身上耽搁时间,急匆匆的给了我一点甜,还没尝到香,就走远了。
我的女儿生病了,只爱玩一个掉了一只眼珠的洋娃娃,每日跟着周雨,她到哪,女儿就坐在那房子的角落里,安静的玩娃娃。所以她们俩根本不能出门,一旦孩子发烧,需要去医院,我就必须趁她睡着时蒙着她眼抱她。
我丑,但我女儿非常漂亮,她不说话,就像洋娃娃。
(四)
时间是淅淅沥沥不停下的雨,没完没了,不疲不倦。八年过去了,我虽两次失去幸福,却至少拥有圆满。时间洗去灰尘,却洗不去烙刻在记忆中的疤痕。
周雨逐渐的老了,她肩头的骨头突出出来,手背的血管清晰可见,眼角也有皱纹,皮肤开始泛黄。虽然她不甜美,不是一个让我捧在手心里都舍不得的女人,但她甘心,这对我已经是多大的荣幸。
然而,人这一生哪有那样平淡,不经历点什么,算不算白活。
姜娜,到底找到我,就好像我们之间被人注了符咒,到显灵之时,怎么也别想躲过。
我爱姜娜,爱的,到血,到骨,到灵魂,到我存在的尽头,万籁俱寂、渺无烟气的尽头,还是爱。
她怀了一个男孩,五个月的时候引产。她就是那样,想做什么,狠起来,生死都抛去。我突然想起那日被溅在脚上的西红柿,冰凉的抹布擦在上面,像一个警告:被她诱惑,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我对姜娜,是爱的。我渴望过,失望过,幻想和绝望轮番啃食我,它们被周雨的理性和冰冷镇压,如今,就快要活了,我的生命,也就活了。
我们的头发、肩颈、手腕、脚踝,以致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