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开神秘的面纱:谈心理学在文学作品中的运用
记得电影《少年斯派维的奇异旅行》中有这样一个镜头:斯派维被大家众星捧月般地恭维,人人对他笑容满面。可是在斯派维的眼中,他很清楚地分辨出了哪些是真笑,哪些是假笑。“因为假笑只是嘴角和一部分脸颊上的肌肉在动,而真的笑容颧骨上的肌肉会鼓起来,眼睛周围的肌肉也会运动而产生笑纹。”
也许,正是从看到那个镜头开始,我对心理学产生了深厚的兴趣。随着学习的深入,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文学作品大量地运用了心理学的机制。甚至可以这样说:一部好的文学作品,它里面对于人物的细节描写,是经得起心理学上的推究的。
一
心理学可以帮助人们从对象的表情、行为、微表情等外在表现,来推测和洞察出其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不是完全依赖语言。因为语言是可以经过精心地编织而隐藏说话者真实想法的。
比如《西游记》里有一个经典的描写:“祖师闻言,咄的一声,跳下高台,手持戒尺,指定悟空道"你这猢狲,这般不学,那般不学,却待怎么?"走上前,将悟空头上打了三下,倒背着手,走入里面,将中门关了,撇下大众而去。”看到这里,如果你了解心理学,大概是会心一笑了。因为如果祖师是真的生气了,跳下高台之后,就会直接用戒尺打悟空头,然后再训斥或者是边打边训斥——看他的生气程度,而不是先用戒尺指定了悟空,训戒了一番,再打头。多么形象的描写呀!把一个佯装生气,实则内心暗喜的祖师描写得入木三分。
再比如《三国演义》里写“时操方解衣歇息,闻说许攸私奔到寨,大喜,不及穿履,跣足出迎,遥见许攸,抚掌欢笑,携手共入。”对比周瑜和蒋干二人相见时的情景:“瑜拜迎之。干曰:"公瑾别来无恙!"瑜曰:"子翼良苦:远涉江湖,为曹氏作说客耶?"干愕然曰:"吾久别足下,特来叙旧,奈何疑我作说客也?"瑜笑曰:"吾虽不及师旷之聪,闻弦歌而知雅意。"干曰:"足下待故人如此,便请告退。"瑜笑而挽其臂曰:"吾但恐兄为曹氏作说客耳。既无此心,何速去也?"遂同入帐。” 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人在大喜情况下,行为举止与平常不同,甚至会有“失礼”的情况。曹操见许攸时,“不及穿履”便急急出迎,要知道古人是很注重仪表的,这个小细节,真正说明了曹操大喜过望。而对比之下,周瑜对蒋干的到访,先是质问他为何为说客,然后再“笑而挽臂”,冷静理智得根本不似会见老友。
《围城》里写范小姐说要赵辛楣陪她回去拿手提袋,方鸿渐在赵辛楣的暗示下,谎称自己忘了拿帽子替她拿回来。然后众人的反应是这样的:“辛楣气愤道:"刘小姐、范小姐,你们瞧这个人真不讲理。自己糊涂,倒好像我应该替他管帽子的!"黑暗中感激地紧拉鸿渐的手。刘小姐的笑短得刺耳。范小姐对鸿渐的道谢冷淡得不应该,直到女宿舍,也再没有多话。”范小姐因为方鸿渐坏了自己的计谋,当然从内心里恨得牙痒痒;而赵辛楣因为方鸿渐为他解了围,开心和感激不尽。这两位的态度作者都是明写。然而最值得玩味的却是刘小姐的态度。汪太太作媒,要把刘小姐配给方鸿渐。刘小姐其实对于方鸿渐并不满意。她对于范小姐的做作更是看不上眼。所以刘小姐虽然表面上是附和当时的气氛在笑,实则内心充满不屑。她的笑声“短”、“刺耳”,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从心理学上说,人的语气、声调、音量、音域高低,这些都属于“微表情”的一部分。“微表情”有时比语言内容本身更能传达出说话者的真实意图。
东野圭吾的侦探小说,在细节描写上,无疑也运用了大量的心理学知识。比如《白夜行》里有这么两句:“"不是,您和桐原的妈妈之间……","哦,"松浦开口了,似乎有点犹豫地摸摸下巴,才回答:"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关系。".”在这里面,松浦是说了谎的。松浦的下巴上没有胡子,却会下意识地摸摸下巴,为什么呢?因为,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解释,就是人在说谎的情况下会有一些不自然的小动作。《嫌疑犯X的献身》中写了一个细节:“男人舔舔嘴唇。"你几点下班?"”按照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观点,舔嘴唇是一种性本能的表现,是对某些事物的渴望或紧张。这个情节说的正是这个男人富坚慎二纠缠女主靖子的情景。这个舔嘴唇的小动作,正暴露了他贪婪地期望从靖子身上攫取到什么。
二
除了人物的细节描写,文学作品中,在情节安排,甚至整个故事的架构上,心理学的运用也是比比皆是。
比如《天龙八部》中阿紫对游坦之施虐,给他套上铁头,毁了容,让他当了奴隶。可是,游坦之却痴恋阿紫,甘心为她利用,愿意为她献出自己的眼睛甚至生命。这样的情节其实在心理学上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即在特定的情境下,受虐者对施暴者产生好感或依赖心理。
还有很多爱情题材的作品,普遍使用了“移情”这一心理学原理。“移情”一般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称之为“睹物思人”;另一种首先是把内心的感受投射到外在的某件事物上,然后再见此物就会引发原来的感受。
《甄嬛传》有一些情节便是基于前者:甄嬛因容貌与雍正挚爱的纯元皇后相似,所以深得皇帝宠爱。有一天当甄嬛无意中穿了纯元的旧衣服,雍正竟然失声叫纯元的名字。由此可见,无论是旧衣还是甄嬛本人,都只是纯元的影子。
韩剧《雏菊》的整个故事逻辑则是“移情”的第二种表现形式。《雏菊》说的是一个“我爱上的是我的爱情”的故事:杀手朴义悄悄帮惠瑛修好小桥,惠瑛画了一幅雏菊的画作为答谢。自此后,她每天都收到一盆小小的雏菊。直到她遇到警察正宇并爱上了他。因为她以为正宇是那个她一直等待的默默送雏菊的人。雏菊在这个故事里就是一种选择性的客体。朴义把对惠瑛的爱恋投射到雏菊上,看到雏菊他就想到了惠瑛以及对惠瑛的那份爱。而惠瑛也是如此,虽然不知对方是谁,但是她的情愫也已经寄托在雏菊上,见到雏菊如同看到了对方,同时更加深了她的牵挂。
此外,还有众多的心理学现象都是文学作品中的题材,比如“伤痕文化”、“恋父情结”、“恋母情结”、“多重人格”……悬疑片及侦探推理小说,尤其与心理学关联密切。因为这类文学作品的根基正是在于对人性的探讨。即使是普通的侦探小说,不涉及探讨社会伦理之类的高大上的主题,也无论如何绕不过罪犯作案动机吧?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故事”,我觉得这句话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改成“有人的地方就有心理学,有心理学的基础才有文学故事”。您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