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
“这样,待会儿呢,你躺下。”医生说。
“啊……?这……这床这么高我怎么躺?”佩奇坐在床边,打量着又高又窄的床,一脸懵。
“你躺下,脸侧进去,这样我才能给你耳朵动手术。”医生叹了口气,厚厚的镜片后面是一双无神的双眼,语气有些无奈地说。
佩奇从床上跳下来,站着比了比床的高度,又坐上去,来回晃了晃腿。又下来,又上去,再三确认了高度,确认侧躺的姿势医生可以实施手术,才慢慢爬到就诊床上,侧躺过去。这一番举动,把旁边观摩的几个医学生逗得哈哈大笑。
说实话,佩奇这样的案例——耳钉掉在耳朵肉里——医生自称也是十几年第一次遇到。佩奇早上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摸了一把自己的耳朵——上面光秃秃,耳钉的针还在,头嵌进去肉里了,而伤口已经愈合的很光滑——一下子惊的从床上坐起来,马上跑到镜子前。手用力拉了拉,耳朵上渗出几滴红豆一般的血。完蛋,这得马上去医院。
连续跑了两家医院,总算找到了能接诊的医生;佩奇后面一个就诊的,是个卡鱼刺的,得,过年大鱼大肉吃多了呗。挂号的护士听了这俩人的经历,哭笑不得,一挥手:你俩,一块往老外科楼,12号楼去。
跟着卡鱼刺的大姐,在医院兜兜绕绕,来回转了好几圈,前后一共问了四五个护工、门卫,才总算是找到外科楼。好在南方医院的园林景观倒很别致,有90年代亭台楼阁的感觉,所以兜兜转转倒也不觉得头晕。
进了12楼,本来按排号佩奇先诊治。结果医生一问情况,对佩奇说,你这个,不好办。所以倒喊了卡鱼刺大姐先去治疗。
左等右等,几十分钟过去,卡鱼刺大姐已然是高高兴兴取出了鱼刺,哼着小曲开心地走了。还没见人来喊,佩奇坐在候诊室相当焦虑。
终于,医生出现了,对佩奇说,我真是十几年没遇到这个情况。所以一传开,立马围了一圈学生在旁边全程观摩。佩奇坐在床,双手扶着床边,脚趾已经在鞋子里蜷缩——感觉自己像是小白鼠,更像是待宰的羔羊,又像是村里马上要被屠夫开刀的年猪。
这下真要变成猪佩奇了。佩奇紧张地环顾着四周,脸上故作淡定,内心已经开始打鼓。
学生看着年纪都不太大,20出头的样子。本来一开始,医生犹豫着,说,你现在这个耳朵已经发炎了,你要不要等长好了再开刀?而且你确定那个东西是掉在耳朵里吗?万一一会儿找不到……听了医生的话,佩奇心里十分忐忑,只差问出来一句:您老人家是专业的吗?今天是您给我操刀吗?还有没有老医生 ?思忖再三,环顾了四周,好像真的也确实只有这个医生值班,所以无论如何把内心的质疑咽了下去,始终没开口。
躺下来,脸扭过去,面对着墙。佩奇知道自己真的很怕疼,所以,紧张的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体温都升高了,胳膊也有点颤抖。佩奇想起来自己的猫,上次被送去宠物医院,手术前,也是吓得浑身发烫,心跳加速;看着医生扎针过来,猫咪试图逃跑,一把被几双大手摁住——显然,是一次失败的逃跑。
想到那一幕,佩奇忍不住哈哈地笑出声来。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医生不解地问“你是吓哭了,还是在笑?”
“……我是觉得太可笑了这事情。”佩奇说完又忍不住笑起来。
笑归笑,心里还是慌的一批——双手感觉空空的,啊,是要抓住点什么东西。万一一会手术真的很疼,好歹有个着力点啊。眼睛上下踅摸了一下,最终决定双手抓住枕头的一角,然后双腿蜷缩。这是最安全的姿势。
“手术需要多久,医生?”佩奇确认道。
“很快的,顺利的话十分钟吧。”医生安慰说。
“现在开始了吗?”佩奇试探地问道。
“没呢,我先准备手术用的工具啊。”医生说。
滴、答、滴、答、滴、答、……佩奇听着秒针的声音,感觉这一刻真的很漫长。
感觉有冰冰凉的东西在耳朵后面。“开始了吗?”佩奇问。
“没呢,我在给你擦碘伏消毒啊。”医生说。“你别太紧张,一会儿会上麻药的。”
“哦。”佩奇想,怎么还不开始,感觉拖的时间越长反而越害怕了。
猛的一下,感觉针扎进了耳朵后。“疼——”佩奇一个激灵,双腿开始挣扎。护士直接一把按住佩奇的腿,然后另一个护士开始轻轻拍打佩奇的背,像在哄孩子“没事,没事,就这一下,忍一忍,一会就不疼了。”
佩奇咬着牙,感觉自己一个成年人了还老喊疼也真的不大合适,只能强忍着坚持。
一张医用消毒布,一下子蒙住佩奇的脸。
缝隙里,医生和护士还有学生的影子,映在瓷砖墙上:白色的大褂,蓝色的帽子,蓝色的口罩,几个人影忙忙碌碌,递着工具。麻药劲儿上来了,也不疼了,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了。
迷迷糊糊又醒来,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结束了吗,医生?”佩奇问。
“快了快了,在缝线。”医生说。
“医生,会不会留疤?”佩奇嗫嚅着问,心想“还没结婚,真的不能留疤啊,哈哈哈哈”。
“估计会有,但是不影响,很小的刀口,看不到的。”医生安慰道。不过佩奇丝毫没感受到安慰。心里已经开始呜呜呜呜地哭泣了。
哎~是不是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请几天病假呢?佩奇想。真是想休假啊。
“医生,可否给我开个建议休息的病假单?”佩奇又问。
“开啊,可以开,但是我们是写病历,不是病假单,我可以说建议你休息。不过我开了没问题,你们单位批吗问题是?”医生问。
“批啊肯定批,我们单位可好了。”佩奇说。
“咱们是三甲医院吗?”佩奇确认道。
医生笑了,“这里不是三甲,广州就没有三甲了。”
心想这下也不用带着纱布去上班了,真好。说着就编辑好了跟领导请假的信息,存好草稿,只等一个发送。
哎~不对。明天是大年初三,还是三薪班!不行不行,不能休息!
“医生,明天三薪班哎。好想休假,但是明天赚得多。”佩奇感叹道。
“赚钱重要,上班吧。你这个又不碍事。”医生说。
社畜啊!!!!!!佩奇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
出了诊室,拿着单子去缴费。大几百没了,真是大出血啊!无论如何还是去上班,把这看病的钱挣回来吧。佩奇心里想道。
然后把编辑好的请假信息,又一个字一个字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