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足雪山与带花少年 小小说

                                              赤足雪山

二十多年前，深秋，快到冬天了。

我去汉阴山中看望一个朋友，住在山上的乡政府里。他每天工作很忙，白天无暇陪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可以自由自在，只要在饭点赶回来就可以。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

我喜欢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总以为另一座山里有不一样的风景。

真是这样！

第三天我在一座陌生的山下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山上有学校，去看一看！

山顶一块平地，三间破旧的土房，玻璃几乎没有，挡窗户的就是一些塑料纸。

敲门，有点冒昧？

正迟疑间，门开了，学生蜂拥而出。吓我一跳。

平地就是操场，孩子们大大小小有十几个，玩他们的游戏。

到教室看看，现在不唐突了。

老师，是个中年女老师，正在和一个孩子说些什么，看见一个陌生人，有点惊诧，旋即微笑，招呼我，很温和，很像我曾经的小学班主任！

我在安大，学的是师范，将来可能是同行，很容易沟通。人跟人的之间就那么微妙，有缘，倾盖如故！

聊天中知道，这座山顶小学是复式教学，有三个年级，附近山里的孩子都在这儿。四年级以后到区里。

我看看这么简陋的房子，和老师说，您就没想过到区里。

怎么不想！

我爱人在中学工作，我在山上，孩子他带，一家人也就晚上见一面！

七年前，我接到调令可以下山。只是那时还没有接班的老师，我一走，这里的孩子就没人教了。

可我也有自己的难处，组织上和村里都觉得再把我留在山上也说不出口。

调令是腊月头上来的，我得把一学期教完。我那时已经规划好了下山以后的日子。

考好试，领报告单的前一天开始下雪，一夜，大巴山全白了，雪很深。早晨去学校前我有些打鼓，但还是决定要去！

职责所在，这不是说漂亮话！

一个人翻山，山路真不好走！

深一脚浅一脚，有时就会摔跤。你看我都这么大了，那时边走边哭！真难啊！

到学校半山腰，突然听到一群人大声喊，老师！老师！

是我的学生，围成一堆儿，手拢在嘴上大声呼喊！

他们在山上等我！

那一瞬间，我泪流满面，不是委屈，不是艰难，是幸福！

我到学校才看见有好几个娃都没有穿鞋子，小脸蛋冻得通红！

跟娃娃们赶紧进教室暖和暖和。他们七嘴八舌跟我说，老师你不要走；老师我会好好背书的，老师我从家里给你拿红苕。

他们都知道我要走！

那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句：谁说老师要走，我不走！跟大家在一起。

你看我在这里又呆了七年，一点都不后悔！

说话间，有个流鼻涕的男娃娃跑进来，我发现他赤着脚，脸色红红的。

老师给他擦擦鼻涕，去玩吧！

这是我们这一级最聪明的学生！老师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色！

                                           带花少年

十年之后，海边乡村，秦山脚下。

早上去上班。过河，上桥。

下桥，有一个少年，左手拎把，单手骑车。耍酷，我这么想。

咦，少年右手，提溜着一瓶花。起得这么早，拿花去送小女朋友。少年情怀热情似火。

咦!是我的学生！好！好小子！

停好车，清晨六点五十分，踱进教室。晨读即将开始。

讲台整齐，干净如新。

一瓶花赫然入目，花是乡间常见野菊，无所谓美，蓬勃怒放。

少年情怀热情似火，冬日早晨春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