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灼皮（35）钥匙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球赫然出现在屏幕上，死死地盯住他。这屏保弄得孔喻浑身不自在，酥麻的虫蠕感又缓缓在脊背蔓延，他赶紧打开手机相册，从主屏幕离开。
自从上次与山薇在流仙湖边碰面过后，已经三天了。那天，他在湖边仔仔细细找了又找，也没见她的身影。怕是刚刚那个落水声是跳湖，他还敲醒了已经蒙头大睡的保安。但捞了半天，除了一堆生活垃圾，也没见个胳膊腿儿。还被闻讯赶来的消防一顿批评教育。
她落在长椅上的手机，孔喻并未交给别人。后来，这两天他再去白石文学院找她，却被告知山薇早就休了年假，出国旅游，不知道在哪里。现在能抓住的线索，就只剩下这部手机。
那手机是iPhone4s，也不知她从哪儿弄的，拿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已经没电。那大大扁平的充电线已经不太好找，他只好上网邮购了一根。这才顺利开机，还好没有密码。
又是个周日，孔喻一早起来，吃过早饭，便坐在沙发上研究起这部手机。
相册中几乎没有山薇自己的照片，大多都是其他人，可能是同学、朋友或者家人，反正他统统不认识。他仔仔细细地翻着，想要在这最后的线索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这种紧张又夹杂偷窥地感觉，让他的心脏忍不住狂跳。
照片一张张翻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跳入孔喻眼框。这不是……
双指将照片放大，挪到脸部位置又仔细看了几遍。
没错！这张每天早上都会在镜子里看见的脸他不可能认错。山薇的手机里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照片中的孔喻站在一个蓝色的建筑前正回头笑着。这分明是自己向马梦洁求婚的场景，他怎么不记得那天还有山薇在？
他迫不急待地向后翻了几张，果然没错。照片是侧面拍摄的，马梦洁穿着一条紫色的鱼尾裙，手捧着一簇鲜艳的红玫瑰。孔喻那天为了求婚仪式，难得穿了一身正装，正向着另一架照相机的位置招手。手持照相机的人，是邵波。
再向后翻，全是那天的照片，只有一张，前景模糊应该是误拍，画面里只露出半截手腕，上面挂着一串黑色骨头状的吊饰。
好像有些眼熟，但他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从求婚那天起就已经被跟踪了吗?这么长时间以来，难不成那人一直在附近？
想到这里，孔喻马上往前翻了翻，果不其然，所有那些他不认识人的照片中，他和马梦洁都存在于背景里，即使只有背影，或者在角落。
这不只是山薇的手机，还有谁在用这个手机？
“叮铃铃——”电话铃音打断了他的思索。
“喂？孔喻吗？楼下取快递。”还未等孔喻搭腔，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最近的快递小哥总是火急火燎的，十分忙碌。
物业中心是一如既往地冷清，只有一个消瘦的小伙子在前台忙碌。询问了家门号和本人姓名电话，很快就把孔喻的快件找了出来，接快递的时候孔喻不小心碰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有些凉。
这个快递不大，是用黑色文件袋子包着，外面贴着的快递单信息，地址和寄件人信息都磨损模糊得看不清。袋子很轻，好像没装什么东西似的。走出物业中心后，孔喻就把快递给拆了，袋子里倒出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我等你。
孔喻一愣，皱着眉头一脸茫然。再使劲倒了倒文件袋，又掉出把钥匙，黄铜的质地微微泛旧，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可惜快递单信息已经看不清，不然就能去顺着地址找过去。孔喻丢包装的时候多瞄了几眼，发现运单号还是完整的，于是连忙网上搜索查询，发出的地址是同城不远。
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过后，车子跟着导航开到一条老旧的长巷口。青石板路的夹缝里长满了苔藓，巷旁的房子都是上了年纪的一二层独栋小楼，有的房屋一眼就能看出已经许久没人住了，门槛结满了蜘蛛网，门锁也锈迹斑斑。
小巷右边只隔了两栋房子距离之处，是一片工地。门口挂着“思创大厦”牌子的高楼与矮屋像是一对有着最萌身高差的情侣，比肩而立。大厦工期接近尾声，却不知为何停了工。蓝色的铁皮护栏被拆掉，堆在一边，楼门大敞着，连个看门的也没有。没有围挡拦截的灰尘从工地乘着夏日的微风飘散，给早就破破烂烂的邻居更添一抹颓意。
在巷子里来回转悠了两圈，孔喻趁着巷子里没人，悄悄观察了每家的门锁。那些老式防盗门的门锁还没进化成十字花，一字型的锁孔和他兜里的钥匙有着相同的年代感。喧闹声被一堵堵灰墙拦在巷子外头，让人心中升起一丝与世隔绝的孤独感。见不像是能有人来的样子，孔喻掏出兜里的钥匙，决定挑着没人住的房子，挨家试试。
试到第五间，钥匙刚插进锁孔，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鞋底摩擦在有些潮湿的青石板上，带着泥土，发出粘腻的声响。
孔喻心下一惊，就算不是房主，自己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叫人看见也说不清。他环顾四周，一排排房屋没有给他太多藏身的选择，最后只得闪进两栋房子之间窄窄的隔道里。两边的一楼窗户都上了突出的防盗网，孔喻猫着腰，退到窗户后。他觉得少了些什么，这才发现钥匙没拔出来，还插在门上。
“坏了，”孔喻心想，“可别叫人看见。”
生锈的铁丝网上还有蜘蛛残破的捕猎工具，顺着孔喻鼻子发出的微弱气流缓缓飘动。脚步声越来越近，孔喻的心也随着声音咚咚打鼓似地直跳。
近了，近了。
“这记性。”来人看了眼门锁上的钥匙，嘀咕了句。他扭动插在锁孔上的钥匙，生锈的防盗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屋内亮起灯，微微泛黄的光线映在孔喻脸旁。
“大白天的还开灯？”窗外的人悄悄站起身，偷偷向屋内望去。那人似乎开了灯就去里屋了，窗前只有一张旧木书桌，像是小时候学校里的那种。上面除了一张绿色的快递底联和一只掉了漆的陶瓷茶缸，什么也没有。
唰——唰——
是拖鞋与水泥地面摩擦的声音，孔喻赶紧躲到窗户侧面。
咕咚咚，是倒水的声音，孔喻轻轻侧过头，窗户里，书桌前，那个仰着头正喝水的人，他是万万认不错的。
是他？！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一条短信：进来坐坐。
再一抬头，屋里的人不见了。
顾不上被发现的危险，孔喻抻着头，扒在防盗网上向屋内张望。房间里空空荡荡，刚才还站在桌前的人忽然间凭空消失，没发出一点声响。他快步转到屋前，推开半掩的门，一阵冷风咻地刮出来，吹进骨头缝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侧过头，眯着眼躲避着风里的灰尘和泥沙，却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隐在暗处，窥伺着他。
防盗门和内屋之间，还有一段大约四步长的走廊。走廊里没灯，那头的房门又关着，黑乎乎的。
“邵波？”略微有些心虚的声音撞在水泥墙壁上，吸进坑坑洼洼的墙缝里。走廊安安静静的，没人回答他。
木质的房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屋内，确实另一番景象。
破败的家具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下，上头积满灰尘。窗户大开着，玻璃已经不知去向，从外头吹进来的树叶和垃圾袋四处散落。墙面上布满大片大片青黄的霉菌，气味刺鼻难闻；天花板的灯和角落里全是蜘蛛网，摇摇欲坠的挂着些飞虫的尸体。
这怎么看都是个废弃已久的屋子，可是刚才邵波明明还住在里头。
不对劲。
有一个木质衣柜，断了一只腿，歪倚在墙角。衣柜的门原本只开着一条缝，被窗外的风一吹，便吱吱呀呀的打开了。
惨白的面色，猩红的嘴唇，略显浓黑的眼线，大概一米五的瘦小身躯直挺挺的立在狭窄的木柜里。灰尘卷着恶臭扑面而来，让孔喻忍不住干呕。
忍下强烈的生理不适，他缓缓后退两步，然后拔腿往外跑。安静的走道里，只听得到粗重的喘息和凌乱的脚步声。那男孩的左手上，分明绑着金宝山殡仪馆专用的条码带。
“啪。”刚踏出防盗门，脚下不知道踩着什么东西，他往前一滑，仰面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门口的石梯上，痛得眼前直发黑。
“啪嗒。”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他摸索着拉住栏杆站起来，反手去抹，却闻到一股子焦糊味儿。
他甩甩脑袋，视线清晰了些。
“啪嗒。”又一滴液体滴在他脸上。孔喻抬头，赫然对上双白惨惨的眼珠。
“啊！”孔喻被骇得尖叫，腿一软差点跌回去。
“呵呵，我还有事情没告诉你呢？怕什么？”
“邵波，你醒醒，你，你别过来。”顺着两楼中间狭窄的走道，孔喻步步后退。不多会儿，就退到“思创大厦”的工地边。朝着街道的小路里堆满了施工垃圾，孔喻只得掉头往楼上奔去，可身后人却如附骨之蛆，怎么也甩不掉。
“问吧，你不是想知道很多事么，我回答你。”
阴森的声音仿佛就扒在后脑勺，孔喻三步作俩，手脚并用的朝顶楼跑。直跑到没路，发现了一道锈迹斑驳的铁门，没有上锁，只用别子别着。他连忙推开，跑出去之后再反手抵住。还没来得及歇口气，铁门便被撞得“砰砰”作响，力道震得他手麻。
“孔喻，孔喻。”邵波不断喊着他的名字，喊到后来语气逐渐发生变化，孔喻越听越熟悉，越听越惊心。
“啊喻，啊喻。”
那声音分明是马梦洁！
但怎么可能？马梦洁在道观分明已经飞灰湮灭。
那声音还在哀怨凄楚的呼喊着，孔喻用背顶着门，腾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可那声音却像是电波直接通到脑子里，任怎么捂也捂不住。
“滚开！小洁已经死了！”
失控的怒吼过后，门里安静下来，一丝声息也无，他从门缝望过去，里头昏暗暗的看不清楚。
难道走了？
他正准备再仔细看看，门缝那头却突然出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对着他笑得温柔又诡异。
“啊喻。”
“啊！”孔喻被惊得直往后退。可这一退，门就被撞开了。伴着一股浓烈的烧焦味道。
孔喻连滚带爬的跟他拉开距离，脚下踩着一个废旧的酒瓶，脚脖子一扭，歪倒在地。钢管叮叮当当的滚出去，正好滚到爬过来的邵波面前，他顺势抄起，慢慢的靠近。
钢管与底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鸣叫，孔喻越来越慌。
“我说过，谁也跑不了。不过看在你如此深情的份儿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让你死的明白。”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