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瞎说】闫总大法和山花同志
山花走出塔山的出租屋的时候,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每 抬起一步都是那样的沉重。她感觉自己不像出行,而是走向 刑场。她很希望塔山这时能从背后拉着她,那样她也许就不 会走了。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她只是和塔山说家里有事, 她需要回老家几天,塔山根本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山花的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坐进闫总车里的时候,山花的心一下子像跌进了地狱。 发动机启动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像被掏空了。她昨天听闫总说好像是去厦门,去鼓浪屿。去哪儿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样, 已经坐在他的车里了,一切都不是她说了算,拉到哪儿就是 哪儿吧,她别无选择。 司机把闫总和她送到了机场。随行的还有,闫总的办公 室主任老周,看来是随行服务的。 第一次拜访闫总的时候,是塔山和她一起去的。厂房很 大,机器轰鸣。有几台叉车,在库房和车间来回穿梭。闫总 的行政办公楼在厂房的后面,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就能看见厂 区的全貌。 他们敲开闫总办公室的时候,闫总正坐在办公桌后面。 闫总把目光从电脑屏幕前抬起的时候,脸上的一丝诧异瞬间 一扫而过,随即像见到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直接喊道,山花 吧,快进来。 闫总的办公室很大,办公桌的右前方有一个木雕茶台。 闫总邀请他们到茶台边坐下,为他们煮茶。闫总的热情,让 山花感到有点手足无措。山花客气了几句,就从包里拿出资 料。闫总说,不着急,先喝茶。山花给闫总介绍的是公司刚 推出来的理财保险,既有不错的收益,还可以在以后的生意 资金周转时,随时拆借。山花说,这个险种最大的好处,是 可以帮助闫总做财产规划,和以后的资产传承。闫总除了给 他们续茶以外,时不时的嗯着,没有多问。 山花问闫总,听明白了没有? 闫总说,没啥,找的业务员多了。类似的保险产品听了 不少,现在资金还有别的用处,就买一百万吧。让我准备一 下,这两天就买,你等我电话吧。 离开闫总办公室以后,山花高兴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 这么大的老板,更没有签过这么大的保单。山花对塔山说, 等我把这份单子签下来以后,咱俩好好的庆祝一下。 塔山却是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山花说,你怎么了? 塔山说,你没看见吗?闫总根本就没怎么听你讲,眼睛 就像一台扫描仪,在你的身上不停的扫来扫去。还有那份虚 假的热情,一看就不像好东西。 山花感觉好像是。 第三天,闫总给山花打来电话说,都准备好了。不过今 天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你晚上下班时过来一趟,把保险手 续完善了。山花很高兴。闫总又说,你自己来就可以了,因 为买保险属于个人的隐私,不想让别人知道。 山花答应了以后又有点儿后悔,自己一个人去了会怎么 样,心里没底。但想到一百万的保费,佣金不少,弟弟治病 正需要钱呢,还是决定去。 山花到闫总办公室的时候,闫总好像已经处理完事情, 在等她。闫总说,已经下班了。我在旁边的西餐厅定了一个 小包间,咱们去那儿边吃饭边办手续。山花迟疑了一下。闫总没有看山花,拿着包就走。 山花只好在后面跟着,说了句,我请您吧。闫总说,都 一样。 到了餐厅,房间很小。除了头顶上一盏吸顶灯以外,墙 壁上还亮着粉红色的壁灯,餐桌上一盏护眼灯,灯光交织在 一起,让这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闫总说,这里是西餐厅,也有中餐,你吃什么? 山花说,都可以的。我来吧。 闫总挡回了山花的手说,那就吃西餐吧。 点餐的时候,闫总还要了一瓶红酒。服务生当着他们的 面,把红酒倒进醒酒器里。闫总冲着服务生摆了摆手,服务 生出去了。闫总把两个红酒杯放在他们中间。山花说,对不 起,我不会喝酒。闫总笑了笑,没有勉强,朝一个杯子倒了 半杯红酒。山花趁机把保险条款的内容,再次向闫总介绍了 一遍。闫总好像仍然没怎么听。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保 险,而是问山花,多长时间没有回家了?你弟弟的病情怎么 样了? 山花心里有点慌。她觉得这个以前不认识的闫总,对她 的情况很了解。她后悔,今天晚上不应该过来,她不知道他 是不是真的要买保险。 闫总看了看她,笑着说,好了,不说了,你看买保险的 手续怎么办。 现在办理购买保险的手续很简单,不像以前,需要填写 很多的表,只需要在手机上操作就可以了。山花定了定神, 从包里掏出手机,让闫总把身份证拿出来。这时,服务生敲 门,端着他们的点餐进来了。闫总说,先吃饭吧,吃完饭就 办。 吃饭的时候,闫总始终没有问保险条款的内容,而是很 关切的问山花,做保险有多长时间了?还说,现在的保险市 场比以前应该好多了,老百姓的保险意识增强了,保险需求 也多元化,更主要的是缴费能力,比以前肯定增强了不少。 山花频频点头说,看来闫总对保险市场很了解。 闫总说,你们做保险的都是销售精英,工作也很辛苦。 这两年各家保险公司,找我买保险的营销员真不少。你们很 多的保险产品有同质性,所以对你们的保险条款,我还是比 较了解的。 山花没有想到,闫总对保险这么了解。山花没心吃饭, 很嫩的牛排却没有吃出味道,叉子和刀在牛肉上划着,吃到 嘴里却很少。闫总笑了笑,拿出身份证,在山花的指导下, 很快完成了购买手续的操作,直接扣费生效。 闫总把手机递给山花的时候,顺势握了握山花的手。山花把手挣脱出来。闫总笑了笑说,跟你说说心里话吧。我这 些年在市里面打拼也很不容易。现在的市场竞争很激烈,生 意的压力也很大,老婆孩子都在老家。虽然挣了一些钱,却 始终有一种漂泊和孤独感,所以很想找一个可以陪伴的人。 我知道你也很不容易,工作很努力,就是想多挣钱给你弟弟 治病,解决家庭的困难。你也应该知道,治疗你弟弟的病, 不是三二十万能够解决的,你父亲的身体也不好,腿还有残 疾。即使你再努力,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解决家里的困难。即 便以后可以,你弟弟的病能等得起吗? 闫总喝了一口红酒,接着说,你放心,我不是坏人。如 果你能陪我,你弟弟的医疗费,我可以帮你解决,和你一起 挽救他的生命。另外,我认识的人也不少,说不定以后有一 部分人会成为你的高端客户。最主要的是,我一见你就很喜 欢你,我感觉你就是我心灵的港湾。 山花感到浑身在颤抖。她不冷,却控制不住自己。闫总 的话像一根针扎进她的心里,扎进了她的大脑,让她的意识 一片空白,签大单的喜悦感一点儿也没有。闫总坐过来,紧 紧地抱住了她。她想挣脱,却没有一丝力气。闫总附在她的 耳边说,楼上有宾馆,我去开个房间吧。 山花身子一颤,像从梦中一下子惊醒。慌乱着说,不, 不,不可以。 闫总笑了笑,又使劲地抱了抱山花。轻声说,那好,下 一周我要去厦门,你得陪我去吧。 山花点了点头。 飞机起飞了。山花靠窗坐着,窗外一团一团的云,像一 块块石头,压在她的心头。又是一团一团的棉絮,塞住了她 的喉咙,让她呼吸有点困难。闫总坐在她旁边,一只手一直 抓住她的手,像一个项圈在拴住她,让她没有可逃的余地。 她想起了二孬。二孬和她是一个村的,她一直喊他“孬哥”。 闫总就是孬哥介绍给她的。他说,闫总很能干。二十来岁就 到市里面打拼,白手起家,历经二十多年成为优秀的企业家。 自己是闫总的合作伙伴,多年来一直经销他生产的配件,对 他很了解。闫总人很好,也很有钱,他想买保险,你可以去 找他。山花明白了,闫总为什么对她的情况非常了解。二孬 肯定做了什么。山花不知道该不该恨二孬,但可以认定,二 孬不是个好东西。 山花上一次就是乘坐二孬的车回家的。两个人是同一个 村的,又都在市里面上班,山花有时听说二孬回家,就会搭 乘他的车回去看看。在路上,二孬宽慰她不要着急,家家有 本难念的经,各有各的难处。说她已经很能干了,以后的日 子肯定会好起来。山花知道这是二孬宽心的话,她不知道家 里的日子,什么时候会好起来。她只知道只从弟弟生病以后, 这个家一直在走下坡路。父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挣钱 给弟弟看病,没日没夜的用三轮车给别人拉货。她永远不会 忘记那个雨天的晚上,父亲被别人抬回来的样子。她和母亲 都觉得,不是父亲连人带车翻到了沟里,而是他们家里的顶 梁柱折断了,房顶塌了。她和母亲要送父亲去医院,父亲坚 决不去。父亲是要把所有的钱,都用在给弟弟治病上。后来, 父亲的腿留下了残疾,生活的重担无形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参加完高考,她没有期待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学,上什么样的 学校。填完志愿以后,就到市里找工作了。后来,大学录取 通知书真的寄来了,她没有一点儿兴奋。端详了半天,然后 很平静的把通知书撕了,扔进了灶火洞里,立马腾起一股火 焰。后来,她经常会想起那团火焰。那应该是她未来的理想 和生活。那天夜里,她听见母亲哭了一夜。她却一滴眼泪都 没掉。那时,她已经在一家饭店里做服务员了。 有一天,几个保险公司的人来吃饭,听他们说公司正在 招聘,她就过去打听。人家告诉她的条件并不高,最吸引她 的地方,除了底薪还有佣金提成。她到了公司才知道,这是 保险公司的收展部,也就是相当于售后服务部门。 山花进入公司上班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弟弟买 一份医疗保险。但因弟弟已经患重大疾病,核保的时候直接 被拒保。虽然有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可以报销一部分,却是 杯水车薪。父亲不能像以前一样干重活了,弟弟的病就是一 个沉重而又必须得扛起的包袱,全压在她的肩上。 飞机降落了,他们入住的是一家五星级的酒店。 酒店里是自助晚餐,非常丰盛。山花不知道想吃什么。 晚餐以后,闫总带着她回到了房间。房间很大,里外两间的 总统套房,里间是一个大床房。闫总走进里间,把浴缸里的 热水放满。对她说,你进去泡一泡吧,解解乏。然后自己坐 在外间里看电视。 山花洗完以后,躺在床上看电视。看的什么,她一点儿 也不知道。闫总走进来冲了冲澡,裹着浴巾走到床边,伸出 两手抱起她,像抱起一只羔羊,把她平展地放到大床上。山花感觉,闫总像一座倒塌的山,向她压下来。压得她灵魂出 窍,压碎了五脏六腑。 山花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