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灯

    我多么想告诉看到这些文字的每个人，风灯是古堡里一种由风点燃的灯，是童话镇里小魔女引路的漂浮在空中的火，是异域幻境中一种可以实现心愿的奇珍。

    但很可惜，这是我们生活里寻常可见的，你抬起头就看得见，比星光还常见——星光还需要一个晴朗的夜和无污染的一方天。但这风灯，只要有树，只要有光，就能看见。更可惜的是，它存在了这样久，居然只有我留意到，居然只有我抬起头痴痴地看它。我实在不愿意只有我知道它醉人的美丽，所以我才想告诉你们。

    这风灯是什么样的？

    白天，走在路上的时候，路旁高大的树把一整条路上方的天都遮了大半，风一起，树枝摇晃。放慢脚步缓缓地走，一边抬起头，千万盏风灯就在枝叶交错间。树枝与树枝之间，叶子与叶子之间，透过那些天然形成的大大小小的缝隙、孔洞，可以看见模糊的天光，而缓缓行走之时，这些光一晃一闪，就像满天星辰都尽在眼底，细细碎碎地像要扑面而来。我忘了这样的树是什么名字。但转过另一条路，路旁是大花紫薇，这树的叶子长且宽大，秋天里颜色极美，是画不出也写不出的色泽。这时候风灯就不是漫天星辰了，变成了荡漾的水波。光似水波，水似光，这样的形容自古就有，但这并非自古至今的形容。枝叶微动，仰头一看，波光粼粼，再一看，我们竟是在水波之下！水的纹路流畅相接，全无破绽，我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再转一个弯，面前是一棵极大的细叶榕，这风灯又换了模样。榕树极大，在南方的秋天里依旧是枝叶繁盛的，这叶子细碎但不乱，展眼一望，像挂了无数的六棱镜，一串串数也数不过来，或是走一步，或是偏一偏眼睛，折射到眼中的镜面都不是同一面了，光也都不一样。

    每一种树，每一棵树，上头的风灯都不一样。

    到了夜里，风灯又是新的一张面孔。在树丛后的灯光本是屹立不动的，可风动林动，夜里的树丛偏偏就是融成黑夜的一团影子的，我们看不见影子晃动，倒成了灯在晃悠晃悠地游走。一连串的灯光像一条游龙，在长廊上迅疾来往；又像一串无线的风筝。隐约的树丛之后仿佛是一个秘密的森林祭典，神秘极了。眨一眨眼，森林祭典消失了，扑闪着眼眸的星辰又一次降落人间，不是居高临下地俯视你，也不再是声势浩大地扑向你，而是和你遥相对望。

    是的，风灯就是这样普通的风灯，你抬起头就可以看见。可惜路上的人总不愿抬起头来，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枉费了它的千种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