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2：门前小河
在老家，门前竹林下有条河，其实不算通俗意义上的河，而是农业灌溉水渠，用现在的话就是人工水渠，但老家人都称之为河。所以大家只要一提及河，自然指的是门前竹林下边的水渠。
每年早春，育秧苗（水稻）的时候，河里会有水，据我知道的是河里的水都从一个建在山中的大水库开闸放下来的。我们是丘陵地带，没有大江大河，水源似乎全靠下雨，水库储蓄。那时候，每家基本都还是以务农为主，放水的前几天，村里的队长会通知大家，有时候是广播，有时候，是队长逢人就告知，邻居们也口口相传，“河里要来水了”。
河里要来水了，这件事，对于大家都是喜讯，大人提前准备，在田里蓄水，耕田育秧苗；小孩，有水更好玩，可以叠纸船，可以在河边的石桥上坐着玩水。
早春时节放水，主要是供培育早期秧苗，只有几天时间，之后会停水。第二次放水，是晚春初夏，也就是“五一”前后，前一年种上的麦子和油菜收割之后，立马就引水进田，干田蓄水变成可以种水稻的水田，这一次，时间就比之前长了很多，前后会有一个暑假那么长。
小时候，喜欢在河边玩，是小孩子们都喜欢的娱乐活动，尤其是暑假，河边有竹林，无比的凉快，除此之外，大概对流动的河水，河水怀着莫名的好奇与敬畏，河水流经之处，浸润着一方大地，养育着一方人。一条河，并没有太多人沿着河渠走到过河的源头——水库，并不知道会流向何处，哪里又是尽头，只是看着，偶尔，顺着河水漂来的一大把大把捆扎好的秧苗，会多了一份兴奋和感激，即使我们自己不需要这些秧苗的时候。
记得有一年，家里，培育的秧苗没有生长得很好，稀稀拉拉，以往些年，都是有剩余，而这次，恐怕都不够自己栽完自己所有家水田。看着别人大部分水田都已经插好了秧苗，似乎都能看到丰收时的硕果累累，而自家还空缺了一大块田，让母亲愁眉不展时，却看见河里漂来了很多捆扎得很好的秧苗，母亲将秧苗捞上来，解决了燃眉之急。虽然也能从附近的邻居家要来多余的秧苗，但别人都没有栽完自己家的水田，也不敢贸然估计是不是有多余，于是母亲并没有去跟邻居开口。
那时候我问母亲，这是谁家的秧苗，母亲说，不知道，但是肯定是好心人的吧。毕竟那时候，秧苗就算用不完，也可以随便找个地方丢弃了，而捆扎得很好的秧苗，随着河水冲下来，也是不多的。大概是丢弃这些秧苗的人考虑到可能有人需要，方便捡起来，所以后来有很多年，我们只要有多余的秧苗，也会将秧苗捆好丢弃到河里。对于这条河，我们是多了几份感激。
小孩在河边玩，是大人们明令禁止的，但也抵不过小孩的玩耍心，偶尔有邻居在河里洗衣服洗菜，也都会提醒所有在河边玩耍的孩子，要注意安全，那时候邻里关系都特别的近，大人小孩，基本都互相认识。夏天小孩子出门玩耍，每个家长必定叮嘱的一句话：“别走河边去玩，不然掉河里，淹死了都没人知道。”
我也不另外，出门前，爷爷奶奶万分叮嘱不要到河边玩。但有一次，就跟着邻居大哥哥一起玩，他到河边割竹筒，做口哨。他是邻居家婶婶带来的孩子，大人们总这样说。跟他玩的孩子也不多，我最初跟他不熟悉，也不怎么跟他玩，但邻居家婶婶对我还是很好，两家常走动，后来经常一起玩，也就熟络了，并没有觉得他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那时候，他答应也给我做一个口哨，我满心欢喜，也就跟着一起去。他跑前边，跑得快一些，也不停的叫我快一点跟上，我在后边，使劲的想要追上，心一急，一个不小心就掉河里了。我立马就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当时太小，也就四五岁，还是很害怕，到现在我都记得那时候河水淹没脖子，在河里不知所措的感觉。我被河岸的水草挂住，没有被水冲走太远，大人们都说，要不是水草，也许我被冲走了，也许淹死了。
河岸边一邻居家的姑娘，在家写作业，听到我惊恐的大哭声，出来看见了我在河里扑腾着水花四溅，赶紧从不远处的石桥跑到我掉下去的河岸边，她拉着树枝趴在河岸上把我拉了上去，我的哭声就没听过。爷爷奶奶，闻声赶来时，我已经被那姑娘救了上来，爷爷奶奶连声道谢，而那个姑娘，有些羞怯的说着不用谢，然后摸着我的头说不要哭了，赶紧回家换衣服。邻居家的大哥哥，当时应该是被吓懵了，愣在河岸边邻居的院坝里，爷爷奶奶叫他赶紧回家去了，大热天别在外边玩了，也并没有一通责备。
而这时候，邻居家婶婶，也就是那大哥哥的妈妈也是听见哭声赶来，知道怎么回事之后，抽了一根竹条，一路打着那大哥哥回家的，还跟爷爷奶奶道歉说她自己没看好孩子，让孩子带着我到处乱跑。爷爷奶奶说都是我自己太调皮，不怪别人。总之，那时候的氛围，在我后来懂事之后想起来，都觉得很和谐，虽然我掉进河里，还有被淹死的可能，所有的人做法，却都没有让人觉得心寒，还让人觉得有点暖。
回家后，二姑在家，赶紧把找好的干净的衣服和毛衣给我换上，还一边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去河边了，那么危险，要是被河水冲走了，你爸妈到哪里去找你？”那时候爸妈还在外面打工，爷爷奶奶带着我，第二天，爷爷奶奶煮了好几个鸡蛋和带着各种蔬菜，去那个姑娘家道谢。爸妈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还特意去镇上买了些水果和糖果给那姑娘送去。
那时候，小孩儿掉河里，其实是常有的事，就算再怎么叮嘱，也是经不起河水的诱惑，河水就像有魔力一般。我从那次掉河里之后，也几乎不会到河边去玩，过石桥都会很小心翼翼，再后来大一些的时候，没那么恐惧河水的时候，才会跟小伙伴们，在河边脱了鞋子将脚浸泡在冰凉的河水中，成为夏天最难忘的回忆。
奶奶曾在河边救起了两个孩子。
就算是炎热的午后，鲜少有人在外走动，但也有另外。正如，奶奶那天，恰逢中午时分到河岸边去摘薄荷叶回家泡水喝，据说清热解毒，加上薄荷味道清清凉凉也是很受家人喜欢，刚好，河岸边杂草从中有许多的薄荷。奶奶弯腰摘了一把，正准备回去，却听到“咕咚”一声，有什么重物落水了，声音似乎就在近处，奶奶站起身，却又没见到，却听见了小孩子的哭声。
奶奶赶紧走到平常大家洗衣服的石头边一看，却见这一幕：那里有石梯连着河里，有个孩子在水里挣扎，石梯上的女孩子是落水男孩儿的姐姐，哭着伸手想去拉弟弟，也一头栽了下去。奶奶一个惊吓，赶紧丢了薄荷，几步下到石阶底下，一脚踩在河水里，半截身子都被淹了。两孩子还有被冲走的趋势，奶奶迅速抓住两孩子，一手抓了一个给捞了上来，捞上来两孩子哇哇大哭，那时候，才惊醒他们家人。
奶奶是赤着脚回来的，全身还在滴水，我们问她怎么了，怎么出去摘个薄荷，手里不见薄荷，却只看见手提了一只鞋子，难道奶奶你也掉河里了？她才一五一十的说了，“当时要是没人看见，估计那两孩子都要被淹死，掉下去之后直接头栽水里去了，都有些呛水了。”因为河底的淤泥吸住了奶奶的鞋子，奶奶上来河岸的时候，鞋子已经掉了，被奶奶救起的小孩子的爷爷，赤胳膊赤腿，在奶奶脚踩下的河底位置，摸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另一只鞋子，大概是被水冲走了。
后来，那家人，给奶奶买了一双新鞋子，还带了些礼物，登门道谢。
其实时光走的很快，如今距离当年我掉河里的事情，已经二十多年了，你看一晃眼，有些人有些事，就不知所踪，只剩下些许回忆。当年救我的姑娘在外边去上学之后，我们家也搬走了，几乎就不知道后续的情况了。当年救那两个孩子的奶奶，也早不在人世，而那两孩子，据说双双考上大学去外地上学了。如今的我，也很少回老家去了，水渠每年依旧会开闸放两次水，一次早春，一次初夏，而我再也没有坐在石桥上将脚泡在凉凉的河水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