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归

      在那个遥远的时代，一切都罩着一层轻纱，朦胧的，迷离的……我伸手去触碰，不知是水中月还是镜中花。我听到“其雨其雨，杲杲出日”的祈求期盼，我看到“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的爱情承诺，我目睹秋水伊人、求而不得的思恋惆怅，我想到“靡室靡家，猃狁之故”的戍卒愁思。

      采薇采薇，曰归曰归，我被其深深打动。从作止、柔止到刚止，是一个年轻士兵从青春到迟暮。无休止的戍边，不知何时是归期，何处话凄凉……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中间隔了多少年，隔了这个少年的几十年，隔了一代人，隔了一整个青春……

      行道又迟又缓，沿途一路饥寒，还是毅然决然，想要回到那个柳絮纷飞的岸边。再看一眼故乡的山，故乡的水，再看一眼，却再也没看到送我走的人。

      离别，是人类永恒的话题。《诗经》里采薇之士的经年阔别，余光中先生“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是雪满白头”的浪子回头，米兰.昆德拉“遇见是一个开始，离开是为了下一个离开”的生活在别处。离别，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是寻求机会的出走，亦或是为了更好的相遇……无论是什么，我们总是在经历着分别、重逢、悲伤和喜悦……

      我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我在大漠边疆，周围只是黄沙海洋，我只能看着野豌豆苗老去，身体渐孱弱，步履渐蹒跚。无尽的思念，爬满鬓头，染得青丝变白发。隔着路途的遥远，或许我会死在路边，朽成一堆白骨，化为灰烬，在空中飞扬。我乘着风，落在了我生长的地方，一切都美好亦如初样。风在摇它的叶子，草在结它的种子，我们就这样静静地不说话。看着年轻的一代，看着他们转身，没有回头！

      以我的人生阅历来谈离别这个话题好像有点不够格，有种“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我好像不适合这个话题，我还太年轻，我还没真正体会过离别。我们不是那个从前慢，车、马、邮件都慢的年代，我们没有深切的乡愁，想家回来便是。如今方便了很多，却是失去了更多。

      我看过很多生离死别，《边城》里二佬和翠翠的分别，《陆犯焉识》里陆焉识和冯婉瑜的分别，《我们仨》里杨绛先生和钱钟书先生钱媛的生死相隔。对于这些，我并没有强烈的感触，只是觉得惋惜，会不自觉湿了眼眶，或许这就是我体会过的离别。

      当有一天我背上行囊，离开我生长的小城，好像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离别的意味。妈妈一个劲儿的给我塞这儿塞那儿，生怕我到时候不够用。爸爸只是默默地抽着烟，轻轻地说“该走了，等会儿赶不上车了”妈妈声音有点委屈带着哭腔“我女儿就要走了，还不让我多唠叨两句啊”“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放暑假就回来了”我拖着行李，快步向前，怕一回头就舍不得走。

      我想我好像真正明白了，什么是离开，不再是强说新愁，是却道天凉好个秋的释然，是坦然接受，再重新出发。

      但，但我不会真的离开，我定踏着暮色归来，我知道，还有人，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为我留着一盏灯，望着窗台，盼着我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