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心的那个人,死了!
01
她是有洁癖的。
从小她体质就比较差,免疫力低,经常生病。学校爆发荨麻疹、水痘、腮腺炎,她总是第一个中招。
于是,她总是生活得小心翼翼,哪怕看见别人身上起了什么红点,谁咳嗽了两声,都恨不得敬而远之。
好不容易活到三十多岁,家庭美满、有个可爱的女儿,老人也健康明理,本以为能这样平凡简单地过一生,一场爆发性的瘟疫,席卷了全国。
她跟老公都是独生子女,商量好的今年在她家过年。
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忙忙叨叨地包着饺子、看着电视,她说,“武汉爆发新型肺炎了,叫什么新型冠状病毒,传播速度极快,还没有特效药,真是可怕。我今天拿回家这些口罩跑了十几家药店,根本就买不到,全部断货了。专家呼吁今年不要拜年、不要串亲戚、不要聚会,最好待在家里,以免病毒传播。”
“没事啊,非典不也传染,也没见把咱们都传染啊。”父亲一边逗着外孙女一边接话,“是不是啊小宝,是不是啊小宝。”小宝被姥爷逗得咯咯地笑。
“我也看了。”先生接过话头,“据说是在一个海鲜城里爆发出来的,你以后可得少吃海鲜了,都是寄生虫,都是病菌。”她爱吃海鲜,老公开着她的玩笑。
“可别瞎说,有点常识好不好啊,海鲜又没有肺,咋得肺炎啊?”她揶揄道。
“行啦,离咱们远着呢。”母亲端着包好的饺子往厨房走。
吃完饭后,小宝给姥姥姥爷磕头拜年,姥姥姥爷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笑眼盈盈地递给孩子。一家人看着春晚,磕着瓜子闲聊天,孩子在一边玩着玩具,大家都把肺炎的事丢到了一边。
春晚没看完,孩子便早早睡去,夫妻俩收拾完毕已近凌晨1点。她躺在床上翻看微博,先生抱着她让她关掉手机睡觉,但她却越看越精神,越看越害怕。
02
第二天一大早,大年初一,她早早醒来,给爸妈拜过年后试图说服父母不要出去拜年,但是父母还是像昨天一样不以为意。她有点急。
起初她只知道新型肺炎这件事,却没想到这么严重:武汉已经封城戒严;她所在的省份也启动了重大公共突发卫生事件一级响应。
母亲一边敷衍着“唔,那看起来还是挺严重的。”一边跟爸爸讲话“这个粥你还吃不吃了?”
她又试图去说服爸爸“那你们一定要出去的话,就戴着口罩好了,反正我们是不去了。”像小孩子赌气似的把口罩递给父亲。
父亲没接,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回应她,“戴啥口罩、出啥洋相啊,别人笑话!”
她拿着口罩的手悬在空中,看着父亲的背影,不懂戴口罩怎么就被人笑话了?
母亲像是给她台阶似的从她手里拿过口罩,“你爸不戴我戴,他那个人就是不注意。你们在家待着吧,不用出去了。”
父母终究还是出去了,先生给孩子洗漱,她站在客厅,感觉尴尬。
邻近中午时父母回到家,饭菜已经弄好。她不死心地询问,“街上的人多吗?有人戴口罩吗?”
母亲像是跟她一伙的,搭腔道,“嗨,都没啥人,一个年轻人都没看到。也没看到几个戴口罩的,就我,像那么回事儿。”母亲夹着菜,神情满是得意。
“吃完饭你还上大东家啊?他们家今天有人没?”父亲仿佛没有听到她跟母亲的对话。
“有人,他们家天天有人,我吃完饭就去,二海家人多吗?”
“今天人肯定多,上午拜完年了,下午都没啥事儿了。”
“你们还要去打麻将啊?”她觉得不可思议。“武汉都封城了,肺炎很严重,现在病因、传播方式都还没有完全确定呢,专家说最好的方式就是尽量少聚群,你们还要去啊?”
“哎呀没事,我戴口罩。”母亲满脸‘我有的是办法’的神情。
“爸呢?你要是也要去的话,也戴口罩!”她有点强硬地跟父亲讲。
“没事啊,哪有那么严重啊?”
“不严重封城??你知道啥是封城不?里边的人出不来,外边的人也进不去!”她还在努力地跟父亲解释。
“我戴口罩出不来气。”父亲还是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转而逗弄身边的外孙“小宝,跟姥爷玩去不?”
“跟姥爷玩去吧!”先生和事老似的搭腔。
“你们怎么都这么不当回事儿啊?”她气红了脸,更显得格格不入。“爸你太不负责任了,你一个人感染,咱们一家人都感染!”
“没事啊,我们都戴着口罩去。”母亲打着圆场。
“你自己在家隔离,别出来就没事。一会先把碗筷收拾咯。”父亲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往外走。
“老婆,你忒小心了。”见岳父母都走了,先生说了这么一句。
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默不作声地收拾厨房,然后翻箱倒柜找84消毒液,对着家里消毒。
“哎呀老婆,你用不着这样吧?太呛得慌了,这怎么待呀?”先生瘫在沙发上拧着眉头像撒娇似的抗议着,眼睛却全程没有离开手机。
小宝也用奶音学爸爸嚷嚷着,“妈妈,呛!”还咳嗽了两声。
先生这才放下手机,抱过小宝,“我闺女真聪明,妈妈是个坏妈妈。”
“坏妈妈。”父女俩打闹着笑作一团,只有她自顾自地消毒。
每年的初二,父母都会待客,说是待客,其实也就是家里亲戚聚在一起吃个饭。这个传统已延续多年,家里亲戚也都默然遵守。一下午的微博和朋友圈刷屏,让她对疫情的恐慌又强了一层。其实也谈不上恐慌,她总是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更何况这次疫情看起来真的很严重。
一边吃着晚饭,她又试图游说父母取消第二天的聚会。
“很多人的婚礼都取消了,咱们只是取消个饭局而已啊?”
“别人不说不来,咱们咋说不让人家来呀?多不合适?”母亲是个讲究老理儿和传统的人。她知道这事会让父母为难。“那我来说。”
“你可别说,不合适!”父亲赶忙制止,他知道他这闺女真做得出来。
“那明天我们不去了。”
“妈妈我要跟姥姥姥爷去!”小宝在姥爷怀里转过头对她喊着。
“小宝去,咱们不带妈妈好不好?”父亲逗弄着小宝。
躺在床上,先生说她,“父母这一辈都讲究个人情世故、礼尚往来,你可别这么草木皆兵了,照你这样下去,这年都过不好了。”
她翻过身去假装睡着。
初二一早,亲戚们还是来了。大家都戴着口罩谈论着这次的疫情。
“我们那边的饭店啥的都关门了,大队也说不让聚会。”说话的是她姑姑。
“是,我们那有一份结婚的,婚礼都取消了。”接腔的是叔叔。
“咱们庄大队也开始广播了,不让出门,不让聚众,戴口罩勤洗手。”母亲也加入群聊。
“他们谁爱关门关门,谁爱取消取消,咱们得过年、得吃饭,操持吧!”父亲笑盈盈地对着众亲戚,并引领着亲戚们去订好的饭店。
她心里苦笑,都开始严控了,都“知道”危险性,“道理”都懂,怎么就是不照做呢?
一个硬着头皮组局,一个硬着头皮赴宴,何必呢?这顿饭不吃,这亲情关系就远了?她想不通疫情已然如此,大家还不惜命!
她想不去,先生偷偷说她,“太不合群了吧?大家都去,你一个人不去有什么用啊?再说了家里啥也没有,你吃什么啊?”她想想也是,便跟着去了。
一众人用最快的速度到了饭店,店里的工作人员都戴着口罩,有食客陆续进来,也戴着口罩。一顿饭吃得又快又尴尬,大家都想着赶紧吃完赶紧回家。
回到家后,父母又出去打麻将了,她又赌气似的消毒。
到了初三,她所在的城市启动了重大公共突发卫生事件一级响应,村里也开始循环播放疫情相关注意事项。而父母依然没事人似的出去打麻将,那边公婆打电话催促他们带着小宝回去。
03
回家后,她先是让先生和小宝把穿的衣服都换下来,又推着爷俩进浴室洗澡,她这边就开始用消毒水洗衣服、给房间消毒。
初四一大早,先生和小宝都还没起床,公婆就带着菜过来了。
没戴口罩。
她忙着接过公婆手里的菜边迎二老进门,婆婆抱怨说,“哎呀这一大早,公交车都停运了,口罩也买不到,我跟你爸打车来的,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哇!”
“他们爷俩还没起呢吧?”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婆婆就关心起儿子和孙女来。
“没呢。”她边往厨房走边回答道。
公公径直坐到了沙发上,婆婆打开小宝的门,“小宝,看看谁来啦?”
“奶奶过年好!”小宝没睡醒的小奶音夹带着见到奶奶的欣喜。
“哎哟小宝喂,我的肉哦!”
公公听到小宝醒了也起身去看。
她不好意思叫公婆先脱了外套、先去洗手。只得在厨房门口拧着眉摇了摇头。
先生听见爸妈的声音也起来了,祖孙四人在客厅玩闹,她一个人在厨房张罗午饭,内心满是抵触和恐惧。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公婆说要回家,她让先生开车送他们。公婆走后,她开始忙不迭地通风、消毒。公婆家住的不远,先生回来时她还没弄完。
“你回来啦?站门口别动!把衣服都脱了!赶紧去洗澡!”她抱着小宝离门口远远的。
“哎呀!至于吗老婆?你又在家消毒啦?这么大的84味儿!这么嫌弃我爸妈啊?”先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但也还是照她说的做着。
“我不是嫌弃爸妈,是非常时期,还是注意点好。况且家里还有孩子。”她放下小宝,拿起放在地上装着84的喷壶,对着先生脱下来的衣服就是一顿猛喷,顺带着连门缝、地垫还有门口全都重新喷了一个遍。先生宠溺地看着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朝卫生间走去。
04
初五,她和先生分别收到公司假期延长的通知,她忌惮疫情,但内心欢喜这多出来的时日: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陪陪先生和孩子了。也有时间能好好地看看书、写写字了——她一直有个作家梦,来配得上她的作家名儿。
时间尚早,跟先生难得放松得腻在一起。她看着影评,先生那边刷着朋友圈,“我去,咱们这也有了,光明小区确诊1例。”先生惊呼道。
“别瞎说,是官网发布的吗?”她没抬眼,她是害怕,但还算理智。
“是!”先生肯定地说。
她赶紧去看官方发布,上面清楚地写道:“2020年1月28日0-24时,XX省报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新增确诊病例15例,其中......XX市1例,为报告首例。”
“这下可真哪也别去了,家里待着吧。”先生翻个身,开始打游戏。
中午吃过饭后,她给母亲打电话,告诉母亲确诊的这一例离自己家就隔着一个路口,让母亲和父亲不要出去了,在家猫几天,时间不会太久,而且专家说,预测再有个十几天就达到顶峰、不会再增加了,忍忍就过去了。母亲在那头应和着,但她听出母亲已经在别人家了。
唉!挂了电话她轻声叹了口气。
05
是夜,她失眠了。
她捅捅先生,说有点头痛,先生闭着眼睛翻过身抱着她,“你太紧张了,睡吧老婆。”
黑夜里她怔怔地看着先生的睡颜,或许是太紧张了吧。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开始腹泻,犯恶心并且浑身乏力,先生做好了饭菜叫她,她也懒得吃,就想在床上躺着。小宝过来叫过几次妈妈,也被先生轰出去,“让妈妈好好休息。”
食欲不振、恶心、呕吐、乏力的情况持续了三天。先生说,“你不是怀孕了吧老婆?”
她方才想起,因为准备过年又加上关注疫情,月经推迟十多天她都没发现。
先生很高兴,虽然他不说,但她知道他一直想要个二宝。
她也开心,起身到阳台,阳光真好。先生从背后抱住她,吻落在头顶。
家里没有测早孕试纸,先生要去买也被她拦住了,她月经一向很准,便自顾断定是了。
因为怀孕,只能任由身体不适。在她不舒服的这些天里,家务都落在先生身上,每天做好她喜欢吃的东西端到她床前,小宝想妈妈,也总是被爸爸以妈妈不舒服的名义抱走。
她暗自想,就跟这个男人这样一辈子吧,挺好。虽然有时候他很直男,不解风情,但最少对她和她的家人都很好。她的喜好他全都记得。她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他也能在不经意间为她变成现实。她任性,他总是让着她宠着她。她闹脾气,他总是想尽办法哄她开心。她喜欢的东西,只要条件允许,在贵他都买给她......
她三十岁之前本不打算结婚生子的,直到他出现。他融化了她,用爱填满、照亮了她。他就像指引她的灯塔,让她逐渐敞开自己的心和怀抱,去接纳和拥抱他。
三十二岁那年有了小宝,她在生产时大出血险些丧命。
她睁开眼时看见先生趴在她手边,母亲正在弄着饭盒,小宝安静地躺在她身边的婴儿床里。母亲转过头,“呀闺女你醒啦?可把妈吓坏了,你昏迷了8个多小时,昨天在产房你大出血了知道吗?护士出来让家属签字,给金海吓坏了,他强装着镇定签的字,但我看到他手都抖了,后来我看见他去楼梯间偷偷地哭,真是没嫁错人啊。”母亲跟她叨叨着昨天发生的一切,她转过头看着她的男人,依稀感觉昨晚梦到他说爱她,不想失去她。
医生说她体质比较差,不太适合怀孕,尽量避免再要二胎。
打那以后,先生总是规规矩矩地避孕。
但随着小宝一天天长大,对这个男人的爱意越发强烈,给他生二宝的心也越发强烈,她偷偷背着他补充叶酸、健身,更加规律地生活和饮食。先生调侃她是焕发第二春了。
只是没想到,二宝在这样的时节报道,她想,这怕是老天爷今年给她和他最好的新年礼物吧。
第五天的时候,她有点低热,她跟先生开玩笑,“老公我不是得肺炎了吧?”
“别瞎说,我们又没有去武汉,也没有武汉的亲戚,这些天也没怎么接触过别人,怎么会被感染呢?”
她歪着头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是,怀孕也会低热的。我太紧张了,老公去帮我倒杯水吧。”
先生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起身去帮她倒水。
她对着先生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低头去看手上的书。
第六天、第七天,体温还是没有下降,呼吸也开始不那么顺畅了。她有点慌了,开始百度新型肺炎的症状。先生也说,“老婆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戴好防护,把小宝先送到公婆家,先生带着她去了医院。
06
医院的人很多,医生们都裹得很严实进进出出的。先生握紧她的手去往发热门诊。
医生问了些问题,她如实回答,按照医生的指示去做了相应检查后已至中午。
她靠在先生肩上,啃着面包,双眼看着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老公你说我会不会被感染啊?”
“胡说什么哪!咱们‘冒死’来做检查是为了让你安心的,不是让你自己吓自己的!”先生拍了她脑袋一下。
她看着他,嘴角动了动。
“别瞎想,有我呢。”先生用力揽了一下她的肩。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因为现在情况特殊,所有检测新冠病毒的疑似患者都会被要求留下电话,以便检测结果出来后第一时间安排住院隔离。她和先生都瞬间坐直。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你好,是张煐小姐吗?请您现在迅速到发热门诊复诊。”她怔住了,那边电话已经挂断,先生问她是谁。她愣了一秒,迅速掏出口罩戴上,回过头看着先生,“老公,我可能确诊了。”
先生定定地看着她,“你胡说什么?”
“你赶紧把口罩戴上!”她忙去给他戴口罩,“我没胡说,刚刚是医院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去复诊,如果没事,我想她不会是那么着急的口吻。”
先生依旧定定地看着她,反倒是她比较冷静,推着先生下车。
快步进入医院,医生严肃地对她说,“检测结果显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你需要立刻办理住院手续进行隔离治疗,这些天跟你有过密切接触的人也都需要隔离观察。后续会有人找你们登记这些天的行程以及可能接触到人,希望你们积极配合。”
“是不是搞错了啊医生?我们都没去过武汉啊?也没接触过武汉的人啊?这些天我们哪都没去啊?怎么可能就被感染呢?”先生显得有些激动,快步从门口走到医生的问诊桌前。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这次的疫情比较严重,存在明显的人传人特性,并不需要直接接触到武汉的感染人群或者去过武汉的人,间接接触的人里边有直接、间接接触过去过疫区或者接触过疫区的人,也有可能成为病毒携带者,甚至被感染进入潜伏期,而此次新型冠状病毒的潜伏期要比非典还严重,最长可达14天。接触过这些人,也有可能被感染。”
先生还想再争论,她却冷静的出奇,拉了拉先生的衣袖,“走了。”转过头对医生说,“医生辛苦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去办理住院手续,你去家里把四位父母还有小宝,全接到医院来。其实爸妈和小宝我觉得都相对安全,毕竟跟他们接触的比较少,这些天跟他们通电话也都没人反应有问题。小宝这呢,自从我身体不舒服后,怕自己免疫力太低,在家一直戴着口罩,每天都给家里和她的玩具消毒,我觉得问题也不大,我最担心的就是你......"
“别说了老婆!“先生打断她,“你不会有事的,我先跟你办理住院手续,然后再去接他们。”
她知道先生不放心她,也知道拗不过她,便不与他争辩,只任他拉着手,紧紧得。
“老公你开车不要着急,也不用担心我,网上有那么多治愈的病例呢,我也会没事的。一会你回家先换身干净衣服,身上这一套放进塑料袋密封起来,等我回去给你消毒。“站在隔离病房门口,她对她的爱人做隔离前的叮嘱。“先去我家接我爸妈,让他们千万做好防护,口罩、眼镜、一次性手套,最好穿上雨衣。然后再去接咱爸妈和小宝,也要防护到位,千万告诉他们我没事,不用担心。只是辛苦你了老公,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了。“
先生看着她故作坚强地说这些,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她总是这样,什么时候都先想到别人。
“快去吧,别耽误了。”她推了推先生。先生一把抱住她,紧紧得,仿佛就此失去她了一样。“哎呀老公别抱我了,我现在就是个大病毒。我没事的,你快去吧。而且你不要忘了,我又是一个准妈妈了,病毒哪能那么轻易就把我打倒呢?”她只露出眼睛的脸上,依然能看到俏皮,这是多可爱的一个人啊?怎么就偏偏她被感染了呢?
看着她的脸,先生重重地点了点头,“不会有事的,等我回来!”
07
住进隔离病房的第二天,她收到先生的微信,四位老人和他还有小宝,检测结果都为阴性!只是仍需回家隔离观察。但对于她来说,依然是好消息。最少在现在是个好消息。
但是她的情况却不容乐观,身体状况每况日下:虽然在积极治疗,但因为一直以为是怀孕,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随着孕前期反应一并而来的,还有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和肾衰竭。
先生每天都打过电话来询问她的情况并向她报告家人的情况,只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先生在说,她已经很难有力气回话了,呼吸全靠呼吸机在支撑着。她在情况稍好的时候,把家里的银行卡、存折密码;老人吃的药;孩子的饮食习惯,对什么食物、药物过敏;水、电、燃气的入户号码等等她能想到的家里的事情,全都一一交待给先生,像在交待遗嘱。
先生看着她发来的信息,骂她发神经。说家里不能没有她,他搞不定这些家长里短的东西。他不能没有老婆,小宝也不能没有妈妈,让她积极地配合医生的治疗,不用担心家里,家里一切都好。
她想笑,眼泪却留下来。
生命就在微弱的呼吸里,一点点流逝。2月18日那天接到先生电话,先生激动得对她说,“老婆,我们都没事!14天潜伏期过去了,我们都没事!你听到了吗?你也会没事的!加油!我们都会没事的!我们会越来越好的!”他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到话筒里传来的急促的呼吸声和机器的滴答声。
08
2月29日上午10点,先生正在家里做清洁,电话突然想起,拿起手机一看是她打来的,他心里下意识的一紧,“老婆?”
“您好,是张煐女士的家属吗?我是光明医院的陈护士,您爱人因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现出现肾脏衰竭,虽然我们在积极治疗,但目前情况不容乐观,随时可能危及生命,特下达病危(重)通知。尽管如此,我们仍旧会采取有效措施积极救治。同时向您告知:为抢救患者,医院不能事先征得您的同意的情况下将依据救治工作的需要,使用和采取应急救治所必需的的医疗设备和治疗手段,请予以理解、配合和支持,如您还有其他要求,请在接到病危(重)通知书后,立即告诉我。因现在情况特殊,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跟您传达,请谅解。”护士还在电话里说着,他这边早就听不进,“你说哪里衰竭了?怎么就下达病危通知书了?我现在就过去!”
“请您冷静先生,您不可以过来先生.......先生?”
放了电话,他快速将自己穿戴好,然后给小宝穿戴好,小宝仰着脸问他,“爸爸,我们是去找妈妈么?”那一瞬间眼泪就下来了。小宝伸出手去给他擦,“爸爸你怎么哭了?妈妈在哪?我们是去找妈妈吗?”小宝也跟着哭。
“小宝不哭,爸爸刚刚迷眼了,我们去找妈妈!”
因为疫情的原因,各小区都设立了门禁,不允许随意出入。在小区门口,保安例行检查。起初先生还跟他和颜悦色地解释,说只把孩子送到爸妈那里就走。保安说不可以,特殊情况不允许进入。后来他急了,吼道,“我老婆在医院都他妈快死了,我只想把我女儿安顿好去医院见我老婆最后一面!”保安也傻了,问他是哪个楼的,老人可以下来接。
把小宝安顿好后,先生立刻开往医院。平时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今天只开了十分钟就到了,也不知道闯了几个红绿灯。
刚到医院,电话便又响起,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往隔离病房跑。对方很郑重地介绍了身份,是主治医生,说已经通知了殡仪馆,一会就要把她拉走。他定住,手里举着电话,身体因为激动轻微地颤抖着,舌头也仿佛受身体震荡,带着颤音“不可能,怎么会?医生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好端端的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她还不到35岁啊?她才又发现怀孕啊?”
“先生请冷静,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请您节哀。”
“我在医院,能不能让我看她最后一眼?”他恢复了理性。
医生说不可以。
他踉跄着脚步找到医生,医生递给他一张写着“直接死亡原因:‘肾脏衰竭’,因‘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引起”的死亡证明,说有问题再来找医院,现在要先把人送到殡仪馆,便走了。
他捏着这张死亡证明,看着上边的姓名——张煐,眼泪又流下来。
后来,又收到殡仪馆的一张《遗体处理承诺书》,上面写着“患者疑似或患重症肺炎死亡。”
一个人,肚子里还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短短二十几天,就变成了两张纸。
他终究在车里哭出了声。
这篇文章从昨晚7点半左右开始写,写到凌晨5点多,又校对到现在6点多,是单次时长上用时最久,字数也最多的一篇了(小声逼逼:想当作家不容易呀!)。
因为本文完全虚构,且在涉及到怀孕、新型冠状病毒、新型肺炎以及去医院检测、住院、殡仪馆等等相对比较专业、严肃且本人没有全部经历过的部分,需要查资料(有的还查不到),故不敢瞎写。但如果有哪些地方仍不符合实际,欢迎各位批评指正。
写这篇文章的目的不是制造恐慌,虽然新冠病毒很厉害、很严重,但也并非百分百致死,其目的在于引起那些还没有完全注意的人的注意,呼吁他们做好防范。不要真等到疫情发生,再去后悔万分。
永远记住,生命只有一次,敬畏生命,敬畏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