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痴心
2020年，3月初。
今天换苏青花驾驶，一路就听着各式英文歌曲自由切换，苏青花自娱自乐，顺带也给沉闷的车厢带来些许欢乐。
已经是五月春末，本该是繁花渐退的时刻，但因为是一路向西，那里的花开要晚点，所以一路上还是花开不断，正好打了个时差，倒像是迎着花开而上。
苏青花开车无聊，见一车人都无睡意，就主动聊起天来。
“明姐，早听说追你的人排成排，准备啥时候给我们领个姐夫啊？”
张明玉淡淡道：“老了，无心了，再说你们也不需要姐夫了。”
“上次我回来时，跟你谈的那个北大教授呢？刚毕业，又有资质，人看上去也老实，虽然在深圳上班，可现在交通发达，这点距离都不算啥。”
张明玉眉毛一挑道：“咱们要理解别人，人是苦过来的，一路劳心劳神地混了个大学教授，希望对象不要给他掉链子，好好培育下一代，看到我就怵了，自己败下阵了。”
“也是，回去挑个乖乖的小白菜，生儿育女多省事，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跟着你还得惊心动魄。”苏青花赞同的点点头道。
白素玟道：“搞学术的有什么好惦记的，要钱没钱，要房没房，靠着学校那点福利在社会上混换个地位，你要真花他八百十万，他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子，也得出得起才行！”
于随之跟了句：“国家会给他们分房的，而且他们收入也不错，属于稳定的中产阶级，比我们这些小市民强多了。”
“你啊，是自己不争气，所以才看谁都好。咱那么多同学，去银行的，做创投的，当小职员的，自己创业的，还有那些读研读博的，你是不是觉得都混的很好？谁让你是个不入流城市的乡村教师呢！”
“你说这大学教授，我倒想起一个事，前个月闹的沸沸扬扬的，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苏青花知道张明玉不喜欢白素玟的论调，转过话头道。
“你是说东城大学林教授的事？怎么会不知道呢！”白素玟马上来了精神，如数家珍道，“要说这个林教授，以前上学时也是个不善交际埋头科研的知识分子，谁想到都45岁了，好不容易评了个教授，成了学校的年青骨干，家里老婆孩子也从不添乱，怎么看都是一人生赢家。结果他非要离婚，和自己的女研究生结婚，为此还专门登报发声明，说什么前半生已浑浑噩噩度过，后半生绝不能再错过一个如此懂自己的人，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这不是昏了头是什么？还当自己是二十岁出头的毛小子啊？”
苏青花也不忿道：“我当初看这新闻也大吃一惊，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醉心于科研的林教授吗？这女研究生恐怕也是个人物。”
“可不是嘛，在一起的时候说什么都是因为爱情，怎么不想想人家还有家庭，现在的这些小姑娘，实在是太没有原则了，如果林教授真的一无所有了，她还愿意跟吗！”白素玟一叠声道。
“唉，这个林教授啊，晚节不保，为了个这，砸了自己一辈子饭碗，也毁了自己一辈子名誉，可惜了。”
“那他们最终在一起了吗？”于随之弱弱地问道。
“你的关注点怎么和别人总是不一样”，白素玟绝望地看看她道，“在不在一起有那么重要吗？先不说贫家夫妻百事哀，光周围人一口一个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只能接受了，对他们过分的评头论足并不好。”于随之道。
白素玟白了她一眼：“照你这意思，世上还分什么好恶对错，都随心所欲好了。”
“他们做的事又没错，只是大家一时接受不了而已。我们上学时林教授和他太太都已经分居了，既然这样早点分开也挺好。而且，我相信林教授在经济上肯定不会亏待她们。”于随之还是不认同。
“可是因为她，改变了他的一生，他本可以过的风风光光的，现在只能灰头土脸的了。”苏青花插了一句。
“也许他喜欢这种灰头土脸呢，做人不是开心最重要吗？地位再高，钱再多，过的再好，不开心又有什么用？”于随之认真地问道。
这下，其余人都沉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厢里突然响起张明玉的声音，清亮如同玉器，爽利好比快刀。“你们都没见过那个女研究生吧？”
众人摇头。
“我去看过一次，温婉贤淑，举手投足十分可人，长的跟林教授当年的未婚妻有七八分想像。”
众人不语。
于随之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大学期间就听说，林教授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二人一起读研读博出国留学再归国留校，就等着十一结婚呢，结果结婚前十天实验室爆炸，未婚妻当场死亡，据说当时肚子里还有三个月的宝宝。学校后来重建实验室，以他未婚妻的名字命名，他就整日沉迷其中，无心他顾。再后来就听说娶了同院的一个女老师，也是奉子成婚，大家都说这个林老师平时看上去醉心学术不忘前情，实际上行动力很快的嘛。但也有老师猜，这事八成是那个女老师主动投怀送抱霸王硬上弓的，不然林老师是个走路都目不斜视的人，咋会突然开窍了？
张明玉继续道，“据说秦凤鸣第一天就砸了林老师的实验室，对他说，我赔你一个。”
“是不是又是女追男？”苏青花突然八卦了一句，其他人都伸长了脖子，心里面觉得这话问的太到位了。
“应该是”，张明玉看众人一副果不出所料的表情。
“那都好几年了，怎么今年才结婚？”
张明玉无奈道，“林老师这人执念太深，在这种事上，只能别人推着他走。”
哦。
众人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
八卦到此结束，林教授又恢复往日高大深情的形象。
张明玉看着她们，忽然觉得众生所求真是简单，有时求一个真相，有时求一个谎言，有时求半个真相半个谎言，有时根本不关心真相是什么，只要能满足他们的猎奇心，或者能达到他们内心的关注点。你说他们聪慧，他们又愚不可及，你说他们荒唐，他们又孜孜不倦。
张明玉没有说的是，秦凤鸣是林教授未婚妻的堂妹。比她小十岁，正是被准姐夫的深情感动，一路过关斩将为他而来。
世间姻缘多么不可理喻，有人可以视你如草芥，弃之如敝帚。
世间姻缘有多么妙不可言，有人可以跨过时间无涯的海洋，顶着世人谩骂，专为你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