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故事|老来的精致
“欸，小娟，你说如果一个人老了还浓妆艳抹的是不是不太好？”
同事拉着小娟边帮自己挑化妆品，边神秘兮兮地对小娟说道。
小娟的妆容是公司里最精致的，眼光也是最好的，她早就想让小娟帮自己挑一挑化妆品了。今天难得小娟一口就答应了，所以一下班，她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小娟来到了化妆品店。
“是吧！”
小娟拿着眉笔地手一抖，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昨天我还见到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竟然描眉、化妆、穿超短裙，更奇怪的是她竟然还踩着一双5cm高的高跟鞋，天呐，我都不敢想，你说那么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怕摔吗？”
同事咂咂嘴，翻翻白眼，兴奋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摔一跤估计骨头都会散架吧。你说，这骨头要是摔断了，还能接的上吗？”
同事捂嘴一阵窃笑。
“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
小娟不悦地看了同事一眼。
“我说的是真的。”
同事还以为小娟是不信自己说的，赶紧拍了拍胸脯说道。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看到了，那妆化的呀，哎呀呀，妖里妖气的。你说都那么大年纪了，自然老去不好吗？非要出来丢人现眼。”
“我感觉这个口红色号挺适合你的，你去试试吧。”
小娟随手拿起一个口红塞给了同事，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什么色号？哎呀，樱桃红？小娟，你是不是看错了，这不配我的肤色呀。”
同事看了看手里的口红，嫌弃地放到了一边。
“小娟，你相不相信我说的呀？”
同事拿胳膊肘碰了碰小娟的胳膊，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相信，相信！”
小娟皱了皱眉，一边往另一个柜面走去，一边敷衍地说道。
“切，我看你就是不信。”
同事翻了个白眼，拿起一个刚选好的腮红，对着柜面上的镜子涂抹了起来。
“不过也是，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是万万不会相信的，那么大年纪了竟然还打扮成那样，也不知道她家里人怎么丢得起这个脸的。”
小娟烦躁地挑着化妆品，恨不得立刻让同事把嘴闭上。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又有客人来了，小娟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满头银发却梳着端庄大气的发髻、描着细长的柳叶眉形、贴着长长的假睫毛，唇上一点红、耳朵上戴着一对大气的珍珠耳环、穿着一件改良过的超短紧身旗袍、身材纤细、美腿修长、脚上还踩着一双5cm高的红色高跟鞋的老太太步履优雅地走进了店里。
她从店门口走过，一股好闻的淡淡玫瑰花香味的香水迅速飘散开来，沁人心脾，瞬间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忍不住让人多看了她两眼。如果不是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岁月的痕迹，很难想象眼前这位精致打扮的人竟是一位80的多岁的老太太。
然而小娟只看了一眼，就恨不得把头低到地缝里去。她咬着牙，手指甲隐隐掐进了肉里，痛感传来，竟然让她有了一瞬间的平静。
“你瞧，你瞧，小娟，就是她，我刚才给你说的就是她，那么大年纪了还浓妆艳抹的，好不害臊！”
同事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地挪到了小娟的身边，低着头兴奋地小声对小娟说道，语气中还带着一丝鄙夷。她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时刻跟着那位进店的老人。
小娟没有答话，只是表情痛苦地又把指甲多往肉里掐进了一分。
“欸，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同事看小娟许久没有说话，又用身体轻轻撞了下小娟。
“听到了！”
小娟不耐烦地回答道。肩膀微微有些颤抖。
“你不说话，是不是也惊呆了？我给你说，我第一次见她也是惊地说不出话来，我的天，简直太奇葩了。年纪这么大还妖艳成这样，年轻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勾人呢。我要是她的家人啊，只怕恨不得把自己关起来永远不再出来见人呢。啧啧，真是太丢脸了。”
同事摇摇头，扁扁嘴，一副对方罪大恶极的样子。
“你说够了没有？你还有完没完了？”
小娟再也忍不住了，她瞪着同事，气呼呼地大声吼道。
“你干嘛？我又没说你家人，你那么大反应干嘛？”
同事一脸懵地怔怔地看着小娟。实在不能理解她怎么会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老太太这么吼自己。
“小娟？”
顺着吼声，老太太终于发现了她，高兴地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听到老太太的声音，小娟身子一抖，身体僵硬地愣在了原地。
同事这次也是真的懵了，她看了看微笑着朝她们走来的老太太，又看了看深皱眉头的小娟，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她……她是你的……”
同事都感觉自己结巴了。
“她不是！”
小娟咬牙否认道，然后气呼呼地推开同事跑了出去。
“小娟，小娟，你去哪？”
老太太也快步朝着店外追了出去。
“哎呀呀，我说她怎么妆化的那么好呢，感情是遗传那。哈哈，我的天哪，这都是什么奇葩的一家子啊！”
看到她们都跑了出去，同事总算明白了过来，她鄙夷地看了一眼小娟跑出去的方向，嘴角嘲弄地勾了勾。
小娟低着头快步地向前走着，她恨不得自己没有来到过这个地方，没有听到过同事说的话，没有见到过那个让自己丢脸的人。
“小娟，你跑什么呀？你慢点！”
老太太吃力地跟在小娟的身后，小娟走的太快了，老太太压根就跟不上。她一急，蹲下来脱掉了高跟鞋。把高跟鞋提在手上，光着脚又追了上去。
“小娟，你等等我！”
小娟用手捂住了耳朵，只感觉头都要炸了。她更加快速地跑了起来。
“你怎么还越跑越快了，小娟，我年纪大了，跑不动了，你等等我！”
老太太累的气喘吁吁地捂着肚子。
“你还知道你年纪大啊？”
小娟停下了脚步，气呼呼地转过身来，怒瞪着眼前的老太太。
“小娟，你这是……怎么了？”
迎上小娟充满怒气的目光，老太太的心咯噔了一下。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你既然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为什么不好好在家待着，为什么要出来丢人现眼？”
小娟吼道。
“我？丢人现眼？小娟，你为什么这么说奶奶？”
老太太心一沉，表情受伤地看着小娟。
“对，你就是丢人现眼！你知道人家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小娟委屈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恨不得告诉所有的人，她不认识眼前的这个老太太。
“人家说你浓妆艳抹，人家说你妖里妖气，人家甚至说我们没脸见人。”
小娟歇斯底里地吼道，眼泪控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的奶奶都能自然地老去，为什么就你不能？你不是小姑娘了，你打扮成这样，你让别人怎么看我？怎么看你？你看看你都穿的什么？超短裙，高跟鞋，你觉得这样很美吗？我告诉你，我觉得丑死了，我觉得丢人！我恨不得我没有你这个奶奶！”
小娟语无伦次地说着，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只知道她委屈，委屈极了。她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老太太早已愣在了原地，她满脸泪水崩溃地看着孙女在那里歇斯底里地哭喊，她从来不知道孙女竟然是这般看自己的，她更不知道自己竟然给孙女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她的内心只感觉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撕裂了。
老太太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年代，那是一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年代。年轻时候的她，也曾是一朵美丽的花，她也渴望开的娇艳，开的绚烂。可惜在那样一个年代里，别说穿戴打扮，就连拥有一根红头绳都是奢望。
为了生活，为了养活孩子，她不得不压下心底的渴望，把赚来的每一分钱都用在了刀刃上。她穿着最破烂的衣服，做着最艰辛的工作，从来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在意自己的形象。
好不容易孩子们都大了，生活也好了，她可以好好的爱惜打扮自己了，可惜她的年纪也大了。她也曾害怕别人背地里说三道四，内心也曾纠结挣扎过。可是每当她看到孙女光彩照人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内心的渴望再也掩饰不住了。她渴望打扮，渴望美丽，渴望一切美好。她想再不追求自己的梦想，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年轻的时候做不了一个精致的美人，如今做个精致的老人似乎也不错。
可是现在她看着孙女痛苦的样子，她第一次想要退缩了。她不明白世界这么大，为什么就是容不下她这个小小的梦想。自己当真如此罪大恶极吗？
“小娟，别哭了，奶奶……奶奶不打扮了。”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到小娟的身边，伸手轻轻地把她拉了起来，紧紧抱在了怀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小娟的脸上。她痛苦地做了决定。
“真的？”
小娟抽泣着，抬起了泪眼。
“真的！”
老太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温柔地抚摸着小娟的头发。
“我们回家吧，你不是怕别人笑话吗？你看，周围围了这么多人……”
老太太边给小娟擦着眼泪，边轻声说道。
“额！”
小娟抬眼看了看，果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的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都看着她们在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小娟只觉得脸上更难看了，她赶紧拉着奶奶冲出了人群。
奶奶紧紧牵着小娟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领着她在路上走着。小时候，她总觉得奶奶的手温暖而有力。
只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娟总觉得奶奶的腰弯了，头发更白了，她的手也不再有力了，隐隐还有些冰凉。恍惚间她突然觉得奶奶好像真的老了，她不再是那个精致的老太太了，她的心中好像有什么正在慢慢的消退着。看着这样的奶奶，小娟不知道为什么更加难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