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儿
卿儿快要5岁了。
现实生活中,我没有这样唤过他。我们有时叫他小考拉,叫的最多的是小宝——那是爷爷奶奶给取的小名,后来却用的最频繁。
他的大名是王悯卿。因此,就让我在文章中叫他卿儿吧。
我很早就想写些文字下来。那时,我想着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分离,当然,比较正常的情况下,是我先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那么,我留下些文字,也许可以让他看看,妈妈眼中的他是怎样的,又或者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有多少是他不曾知道的事。最最重要的,是希望他明白,无论生他的这位母亲是多么不完美,但她是爱他的,全心地、永远地爱着他。
时间是这样的飞逝。从前这样说,也许有点矫情。但有了孩子后,开始体会这句话的真实。眼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像个小动物般的小东西,到如今长成这个有着伶牙俐嘴、喜欢笑、也动不动要和弟弟争竞的小男孩儿。那些转瞬即逝的成长时刻,那些让我流泪的片段,或者让我抓狂的日子,那些让我无比珍惜的时光——他学会了走路,他第一次学会了这样的表达,他发怒了,他第一次离开妈妈,他学会了很多英文……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恨恶过我自己的懒惰来,因为随着时间流逝的,是人的回忆,是那一个个充满恩典的时刻。
但愿现在也不至于太晚吧。
1
卿儿出生在2018年2月15日。他选了一个好日子出生。当然不是他选的,是我们决定的。最后一次产检,我的肚子大的惊人,医生提前让我住院,不过也是到了可以手术的时间,便决定39周+1生。大年初八。那天,阳光很好。下午1点多,手术顺利,我躺在手术台上,第一次见着了卿儿。
当然,新生宝宝都长得很丑。在羊水里浸泡了那么久,像个小怪物般,医生把他抱给我看,我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还有一点,他是个男孩,我略微有点失望。事实上,我内心是喜欢男孩的。只是荣恩一直说他喜欢女孩,我想遂他的心愿,讨他的喜欢;但当然,他也并没有活在幻想中,他爱自己的孩子,因为无论是男孩女孩,这是属于他的这一个,在往后亲力亲为的养育过程中,这一点会被时间证明,并被坚固。
卿儿是我们期待已久的礼物。怀孕时,我的婆婆常常对我说,你以后要告诉这个孩子,妈妈为了生你,受了多少苦?——我总是觉得这话矫情。我生他,自然不是要他感激我。我期待他的到来,所以当我决定去做试管时,身体上所受的那些创伤,我觉得都是出于我自己的选择,并不在于他。因此,我那时很是不在意我婆婆所说的话。倒是在做了几年母亲之后,我开始体会到我婆婆话背后的心酸。当他逐渐成为一个有自己想法的独立个体,当他不相信、不明白我对他的爱,我是多么心痛,我恨不得拿这些养育他的心酸过程,甚至是怀他所经历的不一般的苦痛,来告诫他,卿儿,妈妈有多爱你?妈妈又有多伤心?
但这种苦情戏常常是失败的表现。好比情人之间走到了这一步,对方其实已经变心,你却要在他面前剖开你的心,告诉他,你有多爱他!不过是增加些对方的内疚感,但靠内疚感驱动的爱,总不能维系长久。
我也不希望,卿儿对父母的感情,会有这样一层压力。
我们决定去做试管,似乎是自然而然。但在此之前,也经历了许多挣扎。我从来不是一个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婚后,只觉得有孩子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但一直没有。因此,多少心里觉得有些空、失落,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公公婆婆倒也没说什么,荣恩更不觉得没有孩子是个问题。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时,我们的日子简单、单纯,有种傻傻的甜蜜,当然背后也有些觉得空虚。
被我婆婆、我妈带着吃了些中药,也没有奇迹般地怀上。心里面难免有些失落。想想如果这一辈子没有孩子会怎么样,当然不会是终极的失望,却有些不甘心。我还是喜欢孩子的,每回看到人家的孩子,会生出许多温柔和怜惜,多么美好的生命啊!荣恩看出了我的心思,等我嫂嫂做试管生下小美之后,他便说,我们也去做吧。
但做试管手术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我嫂嫂花了前后两三年的时间,历尽各种艰辛,后来才生下小美。
2014年,荣恩从大韩航空辞了职。那一年,我们开车回了江西,给我爸过60生日。在回去之前,我们本来想江西之行后,再一路向西,奔往大理。这个念头并不是凭空而有,2012年10月,我们有机会去到大理,那天堂一般的美景,令我们难以忘怀。荣恩对于在航空公司的工作,早有厌烦,长期的早晚班导致的缺睡,工作内容的单调、韩企的各种迂腐冗杂,他想辞职的念头不是一次两次;2013年冬天,上海出现了很严重的雾霾天气,荣恩更觉得无法忍受了,他有了想要离开上海的念头。我们想要去大理。那时,我们活的既天真又简单,人生没有很大的抱负,也没有所谓的理想。
但这次大理没去成。Nigel是我特别敬重的牧者,他劝荣恩:你真的以为去到大理,就能解决生命中的问题么?也许是本来荣恩就没有那般坚定,被这么一问,他很快放弃了去大理的念头。而我呢?那时也似乎是活在许多飘渺的情怀里,觉得人生怎样都可以,对于改变,内心既害怕又期待。既然不去了,多少还觉得有些安心。
但接下来,荣恩的求职之路却不顺畅。他跳了几次槽,都觉得不顺心。从江西回到上海之后,我也从oc辞了职,我立志要捡起笔来,好好写作。那时,我踌躇满志,开了公众号,也想写小说,尤其是对于家乡,有一种有话必须要说的冲动。我爸60岁生日不久,我外婆去世,我回去参加了葬礼。又为了陪伴我妈,顺便回去搜集一些写作素材,我又回了趟老家。那时,小美已经一岁多,跟着我爸妈留在老家,我嫂嫂又去了深圳。
事实证明,我的意志是这样的不坚定。这年快到年底,荣恩的工作不见起色。而我成天在家里鼓捣着,也没鼓捣出什么实际的东西。有一天,他厉声地责备我,为什么不去好好找份工作?——我被他的质问所伤,但也不完全,对于写作这条路,我其实并没有底气。我总觉得,我不够有写作的才气,又不勤奋,唯一有的,是内心深处对写作的一种执念。只是这执念在现实生活面前,在一种没有被认可、被支持的悬空中,很快,便像一个泡沫一样,消失不见了。
(亲爱的卿儿,妈妈为什么写下这一段,是想要告诉你,每个人在寻找自我的道路上,都会走过很漫长的道路。也许你不像我这般意志力薄弱,但不管如何,你在寻找自我这条路上,永远都不要害怕。)
2
这一年年底,我找了工作。很顺利,面试一次,隔几天就去上班。一个电商公司的文案。公司很小,上海是一个分部,只有我和女老板俩人,在张江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写作的事就此搁置起来,开始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春节前,我去了深圳。没过几天,荣恩也来了。我们陪着我爸妈、哥嫂一起过了一个年。年后,趁着那些为试管而做的身体检查还未过期,我们决定正式去做试管手术。反正手头钱也不多,我就尝试做一次,上帝若乐意借此赐我们一个孩子,自然好的无比,但若没有,我们也可以往前走。但我确信他是有恩典怜悯的。
4月,我妈、我嫂带着小美来了上海。本希望我妈可以带着小美多住一段时间,但小美甚是吵闹,荣恩有些受不了。我妈和我嫂也是敏感,便想马上回深圳。临走之前,我们带着她们一起去了一趟杭州旅行,但后来很不开心,荣恩把她们丢在了火车站,说是不能停车,掉头就走。我妈和我嫂备觉伤心落寞,我尴尬得不知如何解释。
婆婆这时崴到了脚,卧床休息。我妈本来要去看她,她也是各种推脱,我妈没去成,但没想到,婆婆后来又因为我妈没去看她而生了气,就此和我妈之间结下了梁子。我们稍事歇息,便开车回了上海。
回去之后,我正式开始了医院奔波的日子。最起初,只是去做各种检查:抽血、做b超,然后是打针,一切按部就班。我向女老板申请了在家办公,她欣然同意。于是,去医院的日子,也并不觉得匆忙。这时还接手了陶土的推广工作,日子虽忙碌,但却充实。请了一位阿姨来家里烧饭,收拾房子,又轻松不少。
在打了无数次激素针剂之后,5月,便做了移植手术。整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