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三年前，我带着女儿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工作和生活。女儿读初中，大城市竞争激烈，孩子学业压力大，我的生活节奏也主要围绕她而开展。

去年6月份中考结束，9月份上高中，这一年是我所在城市疫情比较严重的一年。从国庆节放假开始，全市中小学生就全部居家学习了，并一直持续到学期末。我也因为同样的原因一直没有回老家。

直到昨天，我才再次回到家乡。距离上次回家已经是半年多时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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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听说我要回来，早早就到我以前住的房子，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以方便我回来后可以直接入住。

飞机晚点几个小时，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母亲在家里做好饭菜等我。可我因为同行还有别的同事，她第一次来这个城市，我只好陪她在外面吃了饭才回来，辜负了母亲的一番期盼。

与母亲坐着聊天，各自述说着生活中的琐事，都显得有点激动。母亲说的最多的就是弟弟和弟媳以及侄子的生活琐事，日常磕磕绊绊。我则说着我工作的进展，收入的变化，人际关系问题，女儿的学业等。

我说到我和女儿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就是提前送她出国留学。初中三年和高中第一学期，被疫情打断多次，加上女儿学习成绩一般，但却一心想要出去留学的愿望，我最终在去年疫情最严重的的时候同意她退学，然后开始申请国外的高中。

母亲最关心的就是出国留学的费用问题。作为单亲妈妈的我，一直是母亲心中的软肋，她总觉得我身后没有可以依靠的人，父亲去世的早，而我又在女儿才4岁的时候选择了离婚，孩子爸爸发展不好，连基本的生活费都没有保证过。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孩子打拼，让妈妈总为我捏把汗。出国留学的费用太大，高出了我们这个十八线小城市的收入水平太多，即便我到了省会城市生活，体制内的工作收入也极其有限，做这样的选择风险和压力太大，也太辛苦了。

我理解母亲的担忧。我说，这不是心血来潮，我是评估了我目前的发展状况后作出的决定。出于投资回报考虑，我一直没有在省城买房，所以还有一些积蓄。再加上近些年在主业之外，努力发展副业，积极尝试各种赚钱渠道，也还略有收获。虽然不是多么可观的收入，但却在不断拓宽自己的认知和能力边界方面有了更多信心，所以我相信自己未来发展会更好。

听了我的讲述，母亲破涕为笑，说，哎呀，我们母女就是强势啊，都是不服输的劲儿，比个男人还强呢。

我也笑了。妈妈的这句话，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了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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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都出生在农村，只是爸爸从一个更加贫困的外县城跟着同村打工人来到妈妈的家乡打工。心灵手巧的爸爸学得一手精湛的木工活手艺，恰巧祖父的家里需要做木工活，爸爸就跟着师傅到了妈妈家里做工，两人认识后，很快相爱，妈妈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地嫁给了身无分文、头上无片瓦的爸爸，为此，妈妈的娘家兄弟姐妹和亲戚都瞧不起爸爸和妈妈，在生活上也不太乐意帮助他们。

就在这样极端匮乏的情况下，爸爸妈妈逐渐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几亩地。辛辛苦苦耕种，养活一双儿女。爸爸凭借木工手艺，时不时给村里的人家做木工活，挣点额外收入，也能勉强度日。

但是好景不长，父亲经不住同村人的诱惑，做起了生意，把仅有的本钱赔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从此父亲一蹶不振，整天喝的烂醉，母亲也多有抱怨，每次都被父亲暴揍。这样鸡犬不宁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上大学之后。

可以想见，整个家是由母亲在苦苦支撑的。即便这样，母亲也不舍得我和弟弟干太重的农活，都尽量让我们在家里写作业。那个年代的西北农村，能考上高中的孩子少之又少，几乎90%的孩子初中毕业就回家务农，能进城学个厨师或者理发师的也都是很不错的行当了，有的孩子考上了高中，父母也选择放弃，因为大家认为读书无用，上学还要花钱，不划算。尤其是女孩，几乎面临的都是同样的命运，那就是到一定年龄就出嫁，如果能得到一笔可观的彩礼，就是很风光的事情了。

我和弟弟都顺利考上了高中，家里的经济负担越发重了。我至今还清晰记得母亲每天围着一块头巾，骑着三轮车在城里到处卖西瓜的场景，每每想到母亲的那份辛苦就心疼不已。

至今，只要看到围这种款式头巾的女性，就会心里一酸，眼眶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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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算不负所望，顺利考上了本科，是当时全村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子。当父母亲为此高兴的睡不着觉的时候，高昂的学费也让母亲愁白了头。她从村东头跑到西头，挨家挨户找担保人，希望可以支持她在信用社贷款给我交学费。

这个时候，母亲的亲兄弟姐妹都躲得远远的，并且私下劝母亲放弃供我上学，因为四年的学费贷款就是一个大窟窿，很多年都不一定填得上，家里还有一个男孩，男孩马上成人了，要结婚，要买房，到时候怎么办？女孩上学有啥用，到时候一出嫁，都成了别人家的。

父亲其实已经为这些言论动摇了，虽然没有明着劝说我放弃上大学，但却在借款的事情上开始显示出退缩和躲避，只有母亲一心在坚持。功夫不负有心人，亲兄弟姐妹不支持，同村的其他人却伸出了援手，总有人相信母亲是对的，母亲的人品是值得信赖的。就这样，我顺利上了大学，并读完了四年本科。

后来我又读了硕士、博士。虽然硕士阶段，我已经结婚了，此后上学的费用由夫家承担（事实上我硕博期间因为成绩第一，都是免费上的，夫家至多承担了我的生活费用而已），但母亲总是时时刻刻做好准备，防止在夫家不愿意继续支持我的时候，她能随时给我助力。

可以说，我之所以能在后来做任何事情都坚持得下去，离不开母亲在我成长的初期阶段给予我的最无私和支持。

她的无条件的爱和给予，让我总是对未来充满希望，总是在一路奋进，即便遇到离婚、工作不顺等挫折的时候，仍然满怀希望向前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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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到了我作为母亲，支持自己女儿的时候了。女儿虽然成绩平平，但在我这个母亲眼里，总能看到孩子的闪光点，支持她，成就她，也是作为母亲应尽的责任。在这一点上，我的确是受到我母亲的影响，我的人生之路虽然坎坷，但母亲无私的爱和付出却是我永远的港湾。

每忆及此，我就觉得我也应该是女儿坚强的后盾和港湾，我应该，也一定可以成为她成长的坚强臂膀，承托她走得更远。

果然，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我的母亲。

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