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兼程的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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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余晖
过日子就像船行大海，出发时花团锦簇，风平浪静，全是祝福和美好。离岸越远心越荒凉，一切美好都在挨日子的航行里支离破碎。“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奔波劳碌，被日子挤压得只剩喘息慌乱，曾经的梦想和追求如同海上的船只遭遇风浪，沉没在生活的汪洋之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疲惫，面容憔悴，鬓角灰白，发际线越来越高，这还是我吗？
狗一样站不直的中年，挣扎在生活汪洋里，一地鸡毛。
那天早上一起来就特别不顺。刚起床穿拖鞋两只脚就拌了一下，差点摔倒，刷牙的时候不小心戳到了牙龈，疼得一哆嗦。不禁怀疑自己，这是老了吗？手眼身法步，已经开始不那么协调了。虽然到了不惑之年，却还是二三十岁的心态，开始有选择性地眼高手低，眼睛学得会，脑袋也认为没问题，身体零件却不听指挥了。
在另一半鄙视和冷落的眼神里，匆匆忙忙收拾好衣装，扒两口米粥，狼吞虎咽得咬了一个馒头，准备去上班。偏偏孩子闹腾，想责骂两句又不敢，每次教训孩子都会被某人训斥，搞得心情很差，大家都不愉快。最近几年，我基本上全部心思都用在家庭上，一般单位的事情都排在家事后面，除非特殊紧急情况，不过单位也没什么紧急事情。为此还被单位一些人不待见，我也懒得计较了，在单位会有退休的一天，家里却没有，况且家里还有一个事事都要挑毛病的另一半。在她和孩子面前，我一直蜷缩着自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敢提意见更不敢反抗。
说起她，我也是一肚子委屈没地方倾诉。她脾气不好，点火就炸。当然这只是现在，当年我们认识那会儿可温柔了，我觉得天地之间她的声音最好听。我们经历了风风雨雨，恋了七年，中间闹掰过一次，最终还是走到一起。曾经的感情是浓密到撕扯不开的，只是随着一起生活的矛盾，吵吵闹闹，逐渐感情淡化，直到平淡无味。人的变化只有年龄，所谓的你变了也只是互相需求复杂变多了，无法满足后的一种情绪反应。我俩就是这样，也许是接触的世界大了，眼界高了，从容忍到厌恶，逐渐嫌弃。
我紧赶慢赶着给孩子穿衣，洗手洗脸，收拾停当，开始喂饭，追来撵去一顿折腾，虽有一肚子怨气，却也无可奈何。全都弄好后已经有点晚了，心里急得发毛，虽然不把单位当回事，但总是被别人说来说去的，也挺难为情，基本的面子不能不顾。话都来不及交代一句我就奔出门了，可能潜意识里也不想看到那张不忿的脸吧，骑上电动车就往单位赶。
淹没在琐碎生活里的中年，疲于应付，这操蛋的人生。
那天出发匆忙，没顾得上考虑天气情况，骑上车子才发现有点狼狈。雨夹雪刚开始下，小小的冰雹不断地打在脸上，针扎一样疼，想尽快到达单位，但又受不得脸疼，只能闭着眼睛尽量骑快点了。我想早该买个好点的头盔了，但又觉得浪费那几十块钱不值得，不如买几块巧克力给孩子吃。雨披因为上次生气被我拉坏了，脖子口处扯开一大块，每次下雨都会漏的胸口一片湿漉漉。一直想换新的，总是忙碌的记不起来。脚上的鞋穿了一年多了，有点变形，冬天的风一吹还微微透风，只能抬起腿把脚藏在挡风被后面。
骑电动车上班也是因为方便，机动性好，没有堵车得烦恼，唯一不好的就是电池问题，偏偏今天就是电瓶出问题了。差不多骑了有十几分钟，还没有走一半路，速度明显降下来了，还不如自行车快，旁边已经过去好几辆自行车了，我只能靠右边慢慢骑。
唉，越想越生气，这操蛋的人生，我干嘛要心疼那几百块的电瓶钱，早换新电瓶，绝不至于现在这么狼狈！右手将车把快拧出水了，不断地使劲在踏板上跺脚，嘴里骂骂咧咧，祈祷电瓶车能回光返照快一点。人的嬗变最可怕，于己有利则百般讨好夸赞，于己不利则转脸就诅咒谩骂。我现在痛恨谩骂电瓶车，丝毫不顾它几百上千次帮我上下班的辛苦，如果电瓶车有感觉，它一定会胆战心惊，我竟然如此憎恨它！
龟速地前进，突然记起来中午还要聚会，又得我操心安排。祸不单行并不只是只有祸，还有各种麻烦事也都喜欢凑热闹。几个要好的同事约定好每周聚一次，轮流请客，一是拉近感情，聊聊天，二是吃饭，聊聊天，其实就是换个环境侃大山。
人作为社会性动物，饭局永远免不了，今天轮到我安排。我虽然不喜欢聚会，但人这一生都在围绕吃饭忙碌，不是和这群人吃饭就是在和那群人吃饭，总是要吃的，再怎么吝啬也不能因为吃饭吝啬。实际上我确实不愿意花那大几百吃顿饭，心疼钱，还要操心安排在哪吃吃什么。脸上被冰雪砸得生疼，先快点到单位再说吧。
有航向无航速的中年，挣扎是为了不那么快沉没。
那天骑车到达单位的时候，将近晚了一个小时，偷偷摸摸溜进去，假装很镇定，其实心里已经慌得犹如丧家之犬。在家怕老婆，走路怕惹事，单位怕领导，这就是我的中年真实写照。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才发现手机不见了，刚刚稍稍平静下来的心又起了波澜，有些惊慌失措，手机是我随身最贵的物件了，省吃俭用的日子里，买手机是大开支，怎么和她说这个事情呢？徒增烦恼！
不是我太敏感，记得几年前我丢过一次手机，那还是千把块钱的手机，可能太落后，别人拾金不昧，联系的她还回来的。我因此被抱怨了好久，实在是不胜其烦。这个手机是她特意给我买的，不算差，承载着她的情感。我不断地打电话，一直不接，中间我发了条短信，称可以拿钱赎回，但是没有回应，最后关机了，再后来就联系不上了，从此手机杳无音讯。当时真得痛恨那个人，一个破手机都看在眼里，心里咒骂了好久，换了新手机之后依然心疼。贪便宜的大有人在，但是手机里有太多丢了就找不回来的东西，包括孩子的视频、照片以及我那还在编辑的文字，全都找不回来了。
突然有种错觉，丢手机是不是因为那次事情？前不久，我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在西湖边散步，苏堤上人不是很多，但三三两两也络绎不绝。在过了岳庙往里走，距离入口拱桥几步之遥的湖边长椅上，远远地我看到似乎有个手机，我还没反应过来捡还是不捡的时候，旁边两位大约六十岁左右的大妈，其中胖点的大妈一个箭步冲过去，抄起手机迅速收到随身的袋子里，还不停地和另一位大妈聊天。
“谁的手机？现在的人真是，手机乱扔，记性还这么不好，我先拿着！”
另一位大妈呵呵一笑，“先拿着吧，这里来往那么多人，谁知道谁拿的！”
明显是要据为己有，我想上前问一句阻止，但是真没有勇气面对大妈可能的撒泼耍赖。犹豫之时，两位大妈健步如飞，一会儿就融入到来往的行人当中，找不到了。现在想来，当时丢手机的人一定和我一样，着急上火，无力无助。我纵容了作恶者，因果循环，另一种形式的作恶者惩罚了我。思想上的挣扎掩盖不了行动上的缺憾，我终被淹没在生活的波涛里。
困在生活漩涡里的中年，苦中带泪，小心翼翼。
下班之前还在祈祷不要下雨，也许上天也看不得世间疾苦，下班时间雨停了，但天还阴沉沉的，不知道是因为阴天还是因为天黑得早，路上的机动车已经亮起车灯。路面还是湿漉漉的，在车灯映照下闪闪发亮，不时有一两个水坑，车子走过会“滋啦——滋啦——”地响。前面路口有几个交警在晃来晃去，好像聊天聊得还很融洽，这是又在查电动自行车了。
我时常想，交警们肯定是最了解人心的，要不然每次抓违法行为时，他们选得点位都那么准，都是我最容易忽视的地方。果不其然，我在等红灯的时候被其中一个警察叫了过去，他摆弄了一会儿手机，说我有违法行为需要处理。
我愣了下，摸了摸头盔是带着的，就问：“哪里违法了？”我是真得不知道，每天都是匆忙来去，一个电动车怎么能违法？
交警把手机屏幕拿到我面前，流利地解说，“6 月 5 日，在黄龙路和曙光路交叉口，你走机动车道了，非机动车不能上机动车道。”
我实在是生气，骑车子哪里这么多讲究。今天好不容易正常下班一回，想早点回家的，正憋着一股子劲，被这突然的违法检查给拦住了，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又不敢公然和警察对抗。只能辩解：“我想起来了，当时那个路口，非机动车道停着几台车堵着，我过不去，只能走机动车道，我能怎么办？而且那个路口不是我一个人骑行机动车道！”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警察会不会听进去。
可能是看我有点不太愿意认，也可能是这个违法行为有点问题，他停了一下说，“你有异议，就自己到大队处理吧，地址你知道吗？”
“我知道的。”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哪里，管他呢，先应付过去再说。
我一边骑车，一边生闷气，今天是不是出门忘记拜神了？一波接一波的针对我，今天上午刚刚被领导骂过。上午提交的那份材料在文字上倒是没问题，就是在处理文档审核的程序上被领导挑理了。
本来是一个分管领导审核就算过了，但是我把材料拿给另外一个领导看了，本意是审核材料格式的，单位里就他最懂格式，基本上文字材料审稿没问题都要他看看格式。我觉得很正常的一个行为却把我推入深渊，我的领导知道后大发雷霆，把我批得狗血喷头。
我也因为这个事情心里压力极大，下午想请假两天休息一下，给自己一个缓冲。但是领导直接把请假的事和文章材料审核的事联系到一起，各种鸡汤灌输，教育我要以单位为重，克服自己的困难，请假的事情就此泡汤了。
胆战心惊得应付着工作，小心翼翼得伺候着领导，畏畏缩缩得照顾着家庭，从未想过人到中年是这么艰难，乐着乐着就成了苦笑，苦笑的嘴边挂着泪水，说不上悲惨，却很苦很苦，苦苦坚持。我就像一叶扁舟突然被抛到大海里，眼看着离岸越来越远，上有狂风骤雨，下有巨浪滔天，即便粉身碎骨还在争那一线生机。
感受风雨飘摇的中年，虽千磨万击，依然肩挑日月。
人到中年，已然没了自己。父母渐老，孩子幼小，朋友圈越来越小，生活的担子越来越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能有喘口气的机会，当发现比下也不足的时候，心慌如面对千军万马，瞬间溃不成军，犹如溺在生活的汪洋大海里，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被呛得涕泪横流。
那天晚上和朋友聊天，突然得知我一位大学同学没了。那一刹那，我仿佛被钉子直穿脑门，满心得震撼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久久不得平静。这是我大学一个寝室住了四年上下铺的同学，我们兄弟相称，毕业十几年一直没断了联系，几天前我俩还在互相调侃。我想不通，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人就这么决绝得了断。他是最懂幽默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孩子生病可以治疗，家庭矛盾可以化解，单位有压力可以不干了，怎么能那么倔强得从天而降，让自己以面目全非的方式离开。
心态不对万事难，换个心情浮云散。我和他有太多的情感共鸣，我也有他一样地想法，只是没那个勇气。昨日已逝，明日未至，活在今日，过好当下，保持“肩挑日月，手掌乾坤”的气势，和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坚韧，坚定勇往直前的心，学会在生活的起伏里找回自我，咽下痛苦，回味甘甜。
辛苦忙碌一年又一年，不想面对的也无法躲避，想要的不见得能得到。我虽不是真的勇士，但也不得不直面惨淡的人生。生命这段旅程犹如大海航行，你我都是舵手，不仅要有坚韧的筋骨对抗狂风巨浪，更要有明亮的眼睛找寻方向，涉过暗礁险滩，终会风平浪静、碧波荡漾，穿过乌云风雨，一定会阳光明媚，海天一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