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刻刀
文/袁非
时间刻刀
在东阳木雕城，我见识了一位老艺术家刻制木雕的过程。专注的眼神，灵动的双手，或沉吟思考、或刀锋翩跹，忽快忽慢的节奏中，一件件花鸟人物的深、浅浮雕，从老人指尖呈现出来，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孤灯下，寂静的身影，仿佛就是一座木雕，平静中波澜起伏，沉默中溢出岁月的芬芳。
我没有被老人的作品打动，却沉迷于眼前这一幅生活里的黑白写生。穿着黑色长衫的老人、深褐色的脸庞，与白色的围兜、白色的灯光、闪着白光的刻刀，形成了鲜明的对称美。
可以想象老人几十年如一日，坐在时光的角落，生活在方寸之内，世界在咫尺之外，任岁月荏苒，任门前车马喧哗，这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和超凡脱俗。
忍不住跟老人闲聊起来，寥寥数语中，了解到老人其实一辈子历经波折。老人祖上是木雕世家，年轻时不想继承这一个外人看来枯燥的手艺，四处求学、打工、经商、流浪。历经苦难，看透世间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后幡然醒悟。从此心无旁骛、专心祖业。
心思扎进去以后，渐至痴迷。随后几十年，学习、钻研、创新、提高，作品日渐成熟，最终成为木雕界大师级人物。但因为太过痴迷，大多数时间还是守在门店雕刻作品，这也是我们能够有缘一见的原因。
肃然起敬之余，我请求老人按我的样子，为我雕刻一件作品。老人随手拿起一块木板，刀走龙蛇，片刻之间，雕刻出一个人在奔跑的样子。
递给我后，我诧异地问：怎么没有雕刻五官？
老人意味深长地笑笑说：你还年轻，还没有到定型的时候，你未来的样子，要用时间去雕刻。
那一年是2015年。那一天，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从此，无论悲伤、忧悒，还是欣喜若狂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出这位老人和他手中的刻刀。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脑海中出现了时间概念。不，是对时间有了信仰，有了虔诚。
我开始坚信，时间会把每个人雕刻成他想要的样子。
就如同那位老艺术家，他把前半生的流离，后半生的隐忍，人生的理想与奋斗，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宁静，通过时间这把刻刀，刻进了自己的生命里，这才是他一辈子最为自豪的作品。
时间也是公允的。它慷慨地给了每个人差不多的长度，却从来不给宽度。
站在河边的看客和在河里追着浪花奔跑的人，都会被时间的河流带走。
不同的是，河水里的人感受到的是激流、浪涌。而岸边的人看到的只是他人的悲喜，收获的仅仅是眼里几朵转瞬即逝的浪花。
悲哀的是，我们大多数人只是专心做了岸上的看客，而不自知。
我这里举个打麻将的例子，近十多年有人对中国东部、中部、西部打麻将的情况做过比较。
在中国东部，打麻将的人和家庭极少，业余时间，大部分人聚在一起探讨的是生意。
而到了中国中部，业余时间凑在一起打麻将就很常见，城镇街道，麻将馆遍布。
再往西，几乎家家都有麻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可以说越偏远或者说经济越落后的地方，打麻将越凶。
我相信，当初如果把马云放在祖国的中西部而不是处在世界视野里的杭州。他和他的的十八罗汉，最多是凑成几桌麻局，长年鏖战不休，不一定能够创造出阿里巴巴的神话。
2015年以前，我有近十年，工作之外大部分时间，也是在打麻将。生活中除了同事、客户、家人，就只剩下麻友。
这一段岁月，时间这把刻刀，在生命里刻下了什么？显然，什么也不会刻下，除了恍惚的心思、空洞的眼神和脸上不知不觉爬上的皱纹。
2015年，其实还有另一件事触动了我。一位老领导，也是好朋友，毅然辞去大国企稳稳当当的高管职务，包括放弃丰厚的年薪，到政府任职，去做一项专讲奉献、不计报酬的事业。
起初让我诧异莫名，想明白以后却是感动万分、钦佩不己。我相信日后，时间这把刻刀一定会在他生命里刻下浓墨重彩和许多不同寻常的意义。
实话实说。从参加工作，到提干，到波澜不惊地工作若干年。我真的很少思考人生，漫长岁月除了在身体里刻下未老先衰的疲惫、慵懒外，并没有留下什么光亮的印记。
只感觉时间飞快，还没来得及抓住什么，眨眼就是人到中年。
曾经以为的喜悦、骄傲或者失意、悲伤，曾经任意挥洒的激情、冲动和美好憧憬，统统被岁月慢慢磨平，直至消失不见。
我们常常喜欢把“平平淡淡才是真”唱在嘴边，但没有想到竟是如此平凡，好像我的人生从来没有发生一样。
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其实很多事情又不可逆转的发生了。比如健康、心态、不好的习惯等，平淡的生活悄无声息地把懒惰、保守、抱怨、随波逐流等负面的东西，再加上身体的疾患，打包后强行塞进了我们的行囊，无可避免。
所幸生命里这一次偶遇，引发了我对人生的深度思考。
从此以后，我慢慢养成一个习惯。那就是每隔一段时间拿出一个完整的上午或者下午，找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冥想和思考。对自己人生做一些小结反思，整理行装，找一些出发的理由。
有人问我，为什么选择写作这么枯燥而又不可能结果的事？我的回答是为了培养爱好。但其实不是，内心里我要表达的是:
人生不易，我要跟这个世界好好分享！
我想告诉自己，我不能让余生活得没有质量。我想告诉天空，其实我也有梦想的翅膀。
最后，我想认真地告诉时间:把我雕刻成有故事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