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喜剧，一段国民性的素描

九点钟声

闷热的午后，公车在路上走走停停，这是一辆长途公车，车上已挤满了人。

女售票员接电话：“喂，你们还要多久到火车站？20分钟啊，好的，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们开慢点等你们到。”

她挂了电话和司机交代几句，公车慢了下来，如果说它比老年人走路快些，那应该和老年人拄着拐杖的速度一样。

一个提包女人上车，车上已没有座位，她只能在拥挤的车厢中站着。

车开得很慢，在没有人上车的地方，司机也停几分钟。烈日穿过遮阳帘，热风从窗外吹进，夹杂的车上原有的臭味和男人的汗臭，令人作呕。女人站在人群中间，捏着鼻子皱着眉头，画眉涂粉的脸上写着厌恶。

女售票员的电话又来了：“喂，火车晚点了，要40分钟啊，能行能行，好好好，没事没事。”

他挂了电话跟司机说：“上次人家帮我从外地带了东西，这次不等他不好。”

司机点头，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

女人发作道：“到底走不走？这里又没人上车怎么又停了，车上闷死人了。”

女售票员以笑脸对之，司机不做声地抽他的烟。女人见没人搭理，更不痛快了，一个人唠叨不断。

其他的的乘客没人做声，好像已司空见惯，合情合理。午后的闷热和拥挤，不能勾起他们一丝脾气。这个民族有可怕的耐性。

女人发作后，倒是有几个年轻人也催促了几句，不见凑效，便不作声了。车上坐着的人，自始至终保持可贵的沉默，比起站着的人，他们情况好多了。对于这个女人的发作，他们在心里是认可的。不错，所有乘客都在心里认可。

车子走了300米停在火车站门口，可售票员要等的人没有到。又等了10多分钟，要等的人还是没来。

女人再次发作：“现在车子已装不下人了，你干嘛不走？挣钱要有个度啊，不能让我们那么多人一直等着！你再不走，就开门让我们下车。”

乘客们以细碎的抱怨声，表示他们的不满，但没有人上前向司机询问。司机既不做声也不开车。

女人道：“你到底走不走？”

司机不做声地按下开门键，车门开后，一阵沉默。

女人环顾四周，坐着的人安然的坐着，站的人只顾着手机，没有人会同她一起下车。她根本也不打算下车，车门开了，只好装作不见。

热风吹进，车内空气难闻至极。

女人恨恨道：“我要举报你。让你无法无天了，看不罚你几百块。”

司机默不作声地吸烟，女售票员总算耐不住了，堆笑道：“妹子啊！实在对不住你啊，我大伯要去看病，赶这趟车，谁知火车没事瞎晚点，你再等几分钟，到时候无论他来不来我们都走。”

女人听她这么一说，有气也不好发作，站在一旁不语。

几分钟后，等的人终于到了，共6个人。这一下来了6个伯，车厢容量近极限，它像一台压缩机，再次放料挤压，把汗水和耐性都压出来。

上来的人向售票员道谢，售票员慷慨辞谢。

女人在一旁叹道：“若叫我老公开车接我，就不用坐在蒸笼了。”

售票员试探性的接话：“你们家买的是什么车呢！”

女人：“x x，16万，加税、保险、入户，一共19万，我爸出了10万。”

售票员：“你是女娃子，你爸也那么肯花钱。”

女人颇为得意道：“我在YL的延长小区买房子，他一次性为我首付15万，现在房子上的户头也是我的名字。”

售票员：“你们家是干什么的？”

女人：“我爸吗？在农业局里呢！”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来，从家常聊到护肤，再到减肥，似乎从没闹过不开心。

看到城里的马拉松横幅，女人：“今年马拉松好热闹，明年也想参加。”

售票员：“我们参加了，也不能拿名次，得奖金。”

女人：“我们跑开心就好了，可以锻炼身体减肥啊。”

售票员：“锻炼确实好，听说这次第一名，得了17万奖金。”

她们的聊天是纯粹的聊天，消遣无聊，不在乎说过的是否兑现。

女售票员对乘客道：“谁要下车了，提前说，尽量给你停到近的地方。”

乘客们以沉默表示领情，他们不知道两个女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无法理解女人之间微妙的关系转变。对于刚刚发怒的这个女人，他们先是认可，现在又为自己所认可的感到羞愧。虽然没有人背叛他们，他们却有被背叛的感觉。

下车时，她伫立在烈日下和售票员亲切的招手，竟不怕皮肤晒黑和这夏天的炎热。真是可贵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