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彼岸（13）：悉达多悟的真谛，瓦斯德瓦光华离去

慢慢的，在悉达多心中，有一个认识，有一种学问，那就是智慧到底什么？它是一种能力，一种神秘的艺术，就是每时每刻在生活中都能够做统一的思想，能够感受和吸纳这种统一性。这在悉达多心中慢慢开花了，这在瓦苏德瓦苍老的脸上的反映就是和谐，就是对世界的永恒

圆满的认知，就是微笑，就是统一。

可是伤口仍然灼痛，悉达多任然在苦苦思念儿子。他决定渡过河去城里找他的儿子。河水轻盈的流淌，可是水声似乎在嗤笑，在清脆响亮的嘲笑这个老船夫。悉达多停下来，弯腰附身到水面，想听得清楚，却看见水面上倒映出自己的面孔，着张面孔使得他想起什么，他思索起来，终于发现，这张面孔，跟一张他熟悉的，热爱的但是又畏惧的脸很像。它很像他父亲，那位老婆罗门的脸。

他回忆起多年以前，他还是个小伙子，怎样迫使父亲同意他离家苦修，怎样告别了父亲，离家后再没有回去。那么他父亲岂不是也为他忍受了同样的痛苦？就像现在他为了儿子所忍受的痛苦一样。是的，就是这个样子，只要苦还没有受到头，只要还没有解脱，一切都会从头再来，会反反复复的忍受同样的痛苦。

悉达多又上了小船，返回茅屋。

瓦斯德瓦正在编织一只筐子，他不再撑船，他已经衰老，没有改变的，是他脸上的欢乐，还有他光明磊落的善良。

悉达多坐在瓦斯德瓦身边，慢慢开口讲述。讲述他去了城里，讲述他的伤口，讲述他见到别人幸福父亲时心生嫉妒，讲述他徒劳的与命运抗争。讲啊讲啊，讲了很久，瓦斯德瓦不动声色的倾听，悉达多觉得，自己的痛苦向这位老人流过去了，他隐秘的希望向他流过去了。

悉达多越来越感到听他讲述的不是瓦斯德瓦，不再是一个人。这个倾听者吸收了他的忏悔，就像一棵树吸收了雨水，这个倾听者就是河水的化身，就是神的化身，就是永生者的化身。

他觉得，他现在看瓦斯德瓦就像看着神灵，这可是长久不了的，于是开始在心里向瓦苏德瓦告别。

悉达多讲完了，瓦斯德瓦亲切的老眼昏花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传送着爱与快乐的光辉，表达出他的理解与体谅。

“你听见了吗？”瓦斯德瓦默默的望着他。

悉达多努力的倾听。父亲的形象，自己的形象，还有儿子的形象，都交融在一起，还有卡玛拉的形象也出现了，还有果文达，全都汇入河水，随着河水奔向目标，热切的，焦急的，痛苦的奔向目标，于是河水的歌声充满渴慕，充满炽烈的痛楚，充满无法满足的欲望。

悉达多凝神静听，完全沉静，身心一片虚空，一切的一切全都结合起来，相互渗透，相互交织，全部结合起来，一切的声音，一切的目标，一切的欲念，全都结合到一起，这就是尘世。

这时他的心不再束缚于一种声音，而是将自我融入了倾听之中，便听见了一切，听见了统一，这由万千音像组成的伟大交响曲凝结成一个字“唵。”

“你听见了吗？”瓦斯德瓦的目光再一次发问。

悉达多笑容灿烂，满是皱纹的脸容光焕发，宛如“唵”的光华浮荡在河水的所有声音之上。他的痛苦放出了光彩，他的自我融入了统一。

此刻，悉达多停止了与命运抗争，停止了烦恼痛苦。他脸上绽放着睿智的欢乐，心中不再有不合时宜的愿望。他懂得了圆满，乐于顺应，满怀喜悦，满怀同情。

瓦斯德瓦站起来，注视着悉达多的眼睛，闪耀着智慧的光芒“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现在它终于来临，我可以走了。再见，河流，再见，悉达多”

悉达多深深的鞠躬。

“我要去森林，我要融入统一”瓦苏德瓦满面红光的说。

悉达多目送着，怀着深沉的欢愉和深沉的敬意，目送老人远去，只见他步态宁静平稳，头颅华光四射，整个身体为光芒所环绕。